十月的南方已经隐隐显出入冬的迹象,皇宫里的许多树木已然变得枯朽,宫道上也浅浅铺了一层败叶,在人的踩踏下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荀云婉在最前方走着,施承光与蒋协在她身后——说来奇异,分明是请施承光带路,她反而一马当先。
施承光多少知晓荀云婉的性子,一路上不怎么出声,蒋协却是个忍受不了长久的静默的性子,他先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随后开始找话头:“荀小姐去太医院做什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荀云婉一顿,微微侧身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有正经事,怎么,很好奇吗?”
“太医院距此还有好长的路,荀小姐若是不急,可以先同我说说。”蒋协面上不禁透出些得意,“在下不才,但也略通医术,不敢说有妙手回春之能,但普通病症尚能看个大概。”
荀云婉嗤笑一声:“如此,女子天癸之事也能看?”
“什……”
蒋协先是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脸涨得通红,嘴唇翕动着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半晌才勉强开口:“荀小姐,你……你你你怎么能说得这般直接!”
荀云婉略耸了耸肩:“你如此热心问我,我自然要据实以告。许是初至南方,未能适应气候,随行的诸多女眷每至癸水来临便腹痛不止,我便想寻太医要个方子。”
蒋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施承光则把脸转向一边,嘲讽似地说了一句:“多嘴的毛病,你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
就这样在偶尔的吵嘴争持中,三人走到一处御苑,远远地听到纷杂的脚步声渐近,似乎有人群向这边走来。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繁复茜红色宫装的女子在一群宫侍的簇拥下出现在眼前,那女子容颜秾丽,发髻上插一支缀有红宝石流苏的镂空玫瑰簪,整个人宛如一株在丛叶环抱间摇曳生姿的朱槿花。
仔细一瞧这宫装丽人纵使在层层裙摆交叠之下依然可见的微凸的小腹,荀云婉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燕皇的宠妃,温贤妃。
三人立时退到一边,等贤妃经过。
温贤妃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娜娜,莲步轻移,她也看见了一旁的三人,涂了胭脂的唇角微微勾起:“这不是施家的小儿吗?前些日子似乎才刚刚解了禁足,如今便上赶着入宫了,也不怕遭人非议。”
她的一双眼又转向荀云婉:“还是同雍朝人在一块,真是出乎意料。”
荀云婉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施承光却先一步上前挡在她和温贤妃之间:“贤妃娘娘所言极是,在下此次进宫也是贵妃授意,专程宣召入宫听训。”
温贤妃轻“哼”一声,不欲同他多言,拖着裙裾迤迤然离开了。
待温贤妃与一众宫侍走远,蒋协这才松了口气,嘴上一向没个把门的他又忍不住絮叨:“每次撞见她我都头疼,既然身怀有孕,为何不好好待在宫里,也不怕秋日里寒气侵体。”
荀云婉睨了他一眼:“你不是会医术吗,若是你当面同她说,说不准她会听呢。”
“不敢不敢,温贤妃一向得皇上青眼,要什么样的太医没有,哪容得我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施承光转头向荀云婉提醒道:“温贤妃因为受宠,为人较为骄纵,荀小姐日后在宫里应尽量避免同她撞见。”
蒋协也立刻补充:“你是不知陛下有多偏心她,她原先的住处叫储月宫,因她名中有‘凌’这个字,便将其改为‘凌月宫’,而且你看看她方才的妆扮,即便是施贵妃也没有她这样奢华。”
荀云婉微微挑眉,其实蒋协说的这些她在启程前便已熟稔于心,但她还是作出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听你这话,这位贤妃娘娘莫不是刁难过你?”
蒋协一下子噎住了,随后解释道:“倒也不是,只是她的脾气不算好,说话也常常带刺儿,后宫没有哪位娘娘同她交心。不过,谁让陛下偏生喜欢她呢,这满宫里也无人敢触她霉头。”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太医院,莫要耽搁了。”施承光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蒋协立刻道:“我也要走了,我今日是随姨父姨母一同入宫的,现下得去寻他们了。”
蒋协说完便一溜烟儿跑走了,看他一副急匆匆的模样,荀云婉摇了摇头:“真是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实在不够稳重。”
施承光解释道:“他倒也不经常如此,只是今日他姨母入宫谒见太后,他有些不放心也是应当。”
“我发现你们燕朝皇室着实有些意思,皇帝没什么存在感,反而是太后,走哪都能听闻。”
施承光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皇家的事,总也说不清。”
于是二人再没说话,只并肩走在金黄色落叶覆埋的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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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栩急急转入回廊,向崇寿宫内殿走去,临近殿门,又轻轻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入殿中。太后正在殿内休憩,青栩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