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未结束,太后与皇帝便先后离席了,只余下施贵妃独立完成了剩余的流程,直至月上中天。
魏漪在三皇子身旁如坐针毡,贵妃一离开便拉着荀云婉和谢绪急匆匆离开了宴和殿,待三人走到殿旁的隐蔽处,魏漪缓了口气,随后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云婉,那这婚事是不是就作废了?”
“都当众说开了,难不成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你会不会觉得本宫有些冲动?”
荀云婉回忆起方才宴会上的情形,嘴角不自觉染上一抹冷笑:“或许是有些冲动,不过并不是我们有意要让双方没脸,真正将此事在众人面前戳破的主使,此刻指不定在哪里拍手称快、洋洋自得。”
魏漪无意识地咬着手指,语气愤愤:“那太后那么大把年纪了,嘴上还没个把门,是老糊涂了吗?当众跟本宫呛,要不是念在她比我年长,本宫哪会忍这种气!”
她可不是老糊涂,荀云婉暗想着,一个已经步入暮年的、却能同皇帝争权的女人,不会没有心计城府。
“殿下,之后三皇子可有为难您?”谢绪问魏漪。
魏漪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三皇子坐下后便没怎么同本宫说话了——这点倒是挺让本宫顺心的,否则本宫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当然本宫并不是自觉对不起他,只是不知道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该如何毫无介怀地交谈下去。”
几人说了会儿话,随后礼部侍郎找到了他们,他负责领着来使前去专为贵客设置的住所,刚才宴会上那么一闹,魏漪也显得有些疲乏了,于是几人便不再耽搁,在侍从们的围绕引领下同廖使君汇合,离开了宴和殿。
他们正随着内侍去往皇宫内专为外来使团所设的的住处,路过一处林苑,除了引路的两位内侍手中提着圆滚滚的灯笼,周遭尽是浓重的黑暗。
正在此时,身侧不远处的矮丛间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几不可闻,而荀云婉的耳力较一般人要强一些,隐约听到了一丝响动。她以为是皇宫里驯养的猫狗,随口问了身侧的内侍一句:“宫中有人豢养宠物吗?”
那内侍低着头老实地应答:“宫内的贤妃娘娘最惧猫犬一类的小兽,因此陛下明令禁止在宫苑内饲养。”
荀云婉敛了声,她凝神静听着暗处传来的声响——那似乎不是兽类毫无章法地走动产生的,更像是有人刻意放轻脚步在丛间穿梭。离开雍朝前,兄长就告诫过她在燕皇宫内绝不可放松警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是危险的预兆。
她微微侧首,余光果真瞥见了异动,有人正窥伺着他们的方向,一阵窸窣作响之后,一支箭突然从暗处伸了出来。
荀云婉眼神一凛,立刻将魏漪拉到自己身后:“有刺客!”
在她出声厉喝的瞬间,那支箭也随之射出,幸而荀云婉反应稍早一步,那支箭堪堪擦过魏漪的裙摆。谢绪拔出剑向箭来的方向追去,使团的侍从立刻聚拢起来,将惊魂未定的魏漪护在中央,戒备地环视四周。
负责接待的礼部侍郎立刻指挥内侍也去捉拿那胆大包天的贼人,他已经被吓得额上冷汗涔涔,今日此事若不能善了,不用等到皇帝问罪,这雍朝公主就能把他砍了。
魏漪攥着袖口,努力平复心情,荀云婉仔细看了看她的裙裳,并没有被划破,只是原本鲜亮的红色深了几分,摸上去湿漉漉的。
“是刚才宴上沾了酒水吗?”
魏漪摇摇头,声音里还有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没,我没跟什么人磕碰过。”
心念一动,荀云婉看到了一旁的那支箭,她把箭拾起来,魏漪拍着胸口也凑了过来,随即惊声道:“没有箭镞!”
箭头一端光秃秃的,挂着一个已经破了的水囊似的东西,魏漪裙摆上的湿痕应当就是由此而来。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传来一阵喧哗声,还夹杂着兵戈相接之声以及谢绪的怒喝,荀云婉将箭拿在手里,对魏漪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向喧闹处走去。
走近了,便能看见人群攒动,一群内侍宫人急得转个不停,又畏手畏脚不敢上前。
人群中央的谢绪正和一玄衣小公子打得难解难分,两边的随侍一边着急上火,一边又忍不住暗自观摩。谢绪提剑直冲小公子的面门,对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并没有进攻的兵器,手中那把弓却用得溜刷,一连挡下了谢绪好几回突刺。
荀云婉抬起手,把手中的箭向着二人扔了过去,谢绪与玄衣公子立刻跳开来,双双看向信步走来的荀云婉。
“似乎耍得很酣畅啊,谢端文。你是不是忘记你该干什么事了?”
谢绪一惊,方才酣战上头的脑子此时才微微清醒了一点,虽然荀云婉是女儿家,但谢绪就是对她有一丝畏惧,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照着荀云婉的命令行事。
敲打了谢绪一通,荀云婉又转向那位玄衣小公子,眼中泛着冷光:“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竖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