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玥颉是在后半夜醒来的,谢砚赶来时,他正靠在病床上看窗外的风景,听到门口的动静后,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阿砚,”他努力抬起手来示意她过来,“怎么傻站着?过来让我看看……”
杨玥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砚猛地搂进怀里,杨玥颉愣了愣,随后拍了拍女子的背部,“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谢砚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男子。
“阿砚,”杨玥颉轻轻咳了一声,身体有气无力地靠着谢砚的肩膀,“你松一点。”
谢砚放缓力道,良久,她闷闷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呢?”杨玥颉轻笑一声,“我的阿砚还在这里,我总得回来看看你才安心。”
谢砚放开他,目光细细地描摹着男子的轮廓,他瘦了,躺了几年,杨玥颉瘦了不少,虽然他以前也瘦,但不会瘦得这么让谢砚心疼。
看着那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枯瘦骨骼,谢砚的内心涌出无限的愧疚之意来。
杨玥颉自然明白女子在想什么,他抽出自己枯瘦的手,宽慰道:“别担心,后面养养就回来了。”
“……对不起。”谢砚哑声道。
如果不是她,杨玥颉也不至于在医院躺这么久。
杨玥颉摩挲着女子的侧脸,低声道:“阿砚,不用对不起,我从来没怪过你什么,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会了,”谢砚握上对方的手,“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下次再有危险,你也不准挡在我面前。”
“我不想失去你。”谢砚认真道。
杨玥颉半敛起目光,那双细腻的眼睛眼波微动,这样的神色谢砚再熟悉不过,以前杨玥颉也会在她面前突然沉默下来,这样的沉默是安静而窒息的,现在她知道,看到自己,他又想到了谢臣。
“……她呢?”杨玥颉问。
这个她不言而喻。
犹豫了会,谢砚说:“她死了。”
“什么?”杨玥颉倏地抬起眼来,随后他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死了?她……怎么会……”杨玥颉抿了抿唇,问,“她是怎么死的?”
“是车祸。”谢砚解释道,“在你昏迷期间,她在出差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医院没抢救过来。”
“这样啊……”杨玥颉讷讷地点了点头,声线不由得有些发抖,“死了也好……死了也挺好……”他呢喃着,声音渐渐小到没有。
“爸,要是想哭可以哭出来。”谢砚看着对方微红的眼眶,起身揽过对方的肩膀,轻声道,“我都知道的,不用瞒着,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的,那些两人都难以启齿的东西,她知道的。
“这些年,是谢家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杨玥颉抱上女子的腰腹,偏头埋进谢砚的衣料里,或许是谢砚的话起了作用,他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谢砚心情十分复杂,杨玥颉这么好,真的不值得为谢臣付出这么多。
半晌,杨玥颉哭累了,谢砚小心地将人安置在病床上躺好。
她静静地守着人入睡,又是一季的夏夜,窗外传来虫鸣的吵闹声,淡淡的栀子香传来,谢砚心中微动,脑海中豁然开朗起来。
小时候她总是怨恨谢臣对父亲的视而不见,即便谢臣对自己很好,甚至这个好可以用溺爱来形容,就连她后面任性地想去画画,谢臣虽然不满,但还是会放任她做。
这样的好让谢砚迷惑,既然谢臣可以爱自己,那为什么就不能爱父亲?
直到莫廿兰那次,她才知道,谢臣根本无法爱杨玥颉,这样的感情一开始就充满了交易与欺骗。
所以谢臣所有的彻夜不归都有了解释,谢砚现在相信谢臣甚至不爱红颜,她爱的只是自己的虚影。
而自己,就是她最好的虚影。
所以,她也是杨玥颉最好的虚影。
日复一日的谢园里,夏夜的栀子总是白得晃眼,但当白昼来临,它又是安静而内敛。
谢臣只在白天看他,却从来不知道杨玥颉的感情只会在夜晚显出端倪。
多少次,谢砚都可以看见他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那片栀子花林,月光照亮那片白色衣角,他等不来园林的主人,只能目色忧伤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和谢臣,有着相似的眼睛。
在这几分似是而非里,真实成了虚幻,她便成了寄托。
谢砚皱了皱眉,虚幻的面具戴了太久,面具的主人已经离去了,那些阴暗的,渴求的,挣扎的,悸动的也都该随之而去了。
等到谢园的栀子尽数盛开,杨玥颉也可以勉强下地走走了。
谢砚问过沈凉衣后,在一个温暖明媚的午后,她将人从医院接了回来。
杨玥颉的身体还在恢复期,谢砚担心杨玥颉睹物思人,便重新给人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