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相向而坐的赵岐和傅之琉。
眼下正是傍晚,落地窗外紧连着这栋别墅的花园,花园被橙红的夕阳笼罩,仿佛透过玻璃都能嗅到来自花木的暖意。
沐纨不常来,因此花园的景象和国内的傅家截然不同,土壤被紫牵牛、天竺葵、向日葵、凤仙花、虞美人密密的覆盖着,偶尔有几枝玫瑰簇立其间,却也不是单一的深红,不远处的池塘边上长满了水仙和鸢尾,水面上漂浮着各色睡莲。整个花园被傅家的园丁修饰为了一块浪漫的调色板,生机盎然,颇有莫奈的风格。
然而,此刻坐在屋内的两人,都没有赏花的心情。
傅之琉看着赵岐,“你怎么也任由小纨胡闹?一声不吭就飞过来了?”
赵岐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想从口袋里摸一盒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这些东西早在上飞机前都扔掉了。
他捻了捻手指,目光移到了桌上的那个烟灰缸上,“不是任由她胡闹,是我自己也有点事,想来一趟M国。”
傅之琉注意到他的视线,把自己的烟扔给了他。
赵岐接过烟盒,稍微倾了倾身,“借个火。”
傅之琉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金丝边的眼镜被火苗晃出了一道细光。
赵岐吸了一口烟,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他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面前的傅之琉,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小纨杀过人没?”
傅之琉被他直白的话语惊到,正要端茶杯的手抖了抖,终究还是把杯子放回了托盘,斥责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没想什么,”赵岐平静的弹了弹烟灰,“只是问问。”
傅之琉喝了一口茶,“没有,她没有杀人。她这辈子最恨的也就沐家那两个垃圾了,那两个人死在监狱里,小纨也早就忘了那些事。”
“那你为什么说她动过一次枪?”赵岐夹着香烟的手搭在一旁,不解的看着傅之琉。
“那是因为……”傅之琉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当年,我发现沐家那两个人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曾想动用私刑,把他们关在了傅家的地下室,是傅从发现了我的心思,把他们送进了监狱。”
赵岐没有打断傅之琉的话,虽然这些话看起来似乎和自己的问题没有关系。
“傅从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善之辈,他只是怕我亲自动手给人留下把柄,让好不容易洗白的傅家功亏一篑。但是他还是晚了半步,”说到这儿,傅之琉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沐向东送进去的时候已经残了,你知道么?”
赵岐看着他和有时候的沐纨如出一辙的愉悦表情,无比真切的感受到,傅家这两兄妹不愧是流着同样的血液。
不过这个消息也是喜闻乐见。
赵岐问:“另一个呢?”
傅之琉收起笑容,“没来得及,傅从来了。”
“有点可惜,”赵岐点点头,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小纨呢?”
傅之琉脸上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卷土重来,放在茶杯上的那只手敲了敲,指甲与瓷器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就是那一次。”
赵岐霍然抬头,明白了些什么。
傅之琉说:“那天小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跟着我进了地下室。我也没想到,她会开枪,她才那么小一个——”
说到这儿,傅之琉低头比划了一番,大概只比剩下的沙发高了一点。
“她但凡用个匕首什么的,我都不会惊讶到现在。”傅之琉笑着对赵岐说。
赵岐无言以对。
他并不觉得一动就鲜血四溅的匕首,会比枪文明多少。
过了一会儿,赵岐反应过来什么,追问了一句,“小纨不是已经把这些事情忘了吗?”
“嗯,她是忘了一些事,”傅之琉没有否认,“但是那些都是痛苦的、没必要记着的回忆。至于开枪弄残沐向东这件事,倒是挺令人愉快的,不是吗?”
赵岐深以为然,面上却没有回应。
傅之琉并不在意,提着雕花精致的茶壶给自己和赵岐添茶,琥珀般的红茶汩汩流出,“小纨看到那人流了很多血,自己好像也被吓到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有些发抖。我走过去,拿走她手里的枪——主要是怕走火伤了她自己。我把她僵硬的身体抱了起来,告诉她做的对,受了欺负就要还回去,傅家人在这儿有持枪证,她是在保护自己,没有关系,没人会责怪她——虽然当时的情况肯定不是正当防卫,但地下室没有别人,沐向东说什么都不算,而且,小纨才六岁。”
“那是我们见面之后,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鲜活的表情,”傅之琉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陷入回忆的苦涩,“她对我笑了一下。”
傅之琉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把另一只杯子推给他,“然后傅从听到枪声下来了,我就带着小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