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坊一间不起眼的官舍里,躺在床上的史威动了动脱皮的嘴唇,慢慢睁开了眼。
“副都尉醒了!”侍从面带喜色,高喊的声音传到外间,正和章炎说话的裴珩闻声止住话头,撩开挡帘大步朝里迈去。
宋拟站在门口,听到动静,往里探了探头,很快又收回来。
裴珩在顺义坊叫住她后,也没说答不答应,只带着她来到这处官舍。然后就留她在门外站着,没说里面是谁,也没说要她干什么。
宋拟正点着脚尖自娱自乐,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裴珩走到门边,说完这一句又转身返回。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宋拟看到躺在床上的史威。他面色焦黄还带着点浮肿,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宋拟不明白裴珩带她来见史威是什么意思,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接到她询问的目光,裴珩开口:“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一旁的章炎听到这话,奇怪地瞄了眼裴珩。
宋拟更是不解——这怎么看?她又不是大夫。
遂摇头道:“看不出来。”
裴珩双手抱胸,弯头注视她。
瞬间,宋拟忽然明白过来。随之露出无奈的神色:“将军大人,生病还是要找大夫,占卜算命这些医不了病的。”
章炎捋着胡须点头以表赞同。
宋拟继续说:“我虽通些八卦推演之术,但也不是神仙。最多算出事情的大致走向——比如这位…副都尉,”说着,宋拟往系统处看了一眼,“他吉人天相,定然会转危为安。”
史威刚醒,稀里糊涂的脑子自动将宋拟口中算卦、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字样,胡乱一连,顿时热泪盈眶。
多好的将军啊,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属下,将军破例让太医为他诊治还不够,居然还请了人占卜凶吉!
他史威何德何能!
裴珩考虑到章炎在场,不打算在这里对宋拟追根究底,只想着带她回去再细细询问。
不料面前病歪歪的史威突然挣扎着扑向床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他表起忠心:“将军大恩,末将此生难忘,只盼为将军肝脑涂地,死生不二!”
裴珩:?
章炎:……
宋拟:喔哦!
章炎咳了一声,抬步上前,对裴珩垂手道:“草乌头毒性猛烈,毒性未清时,中毒者偶有神志错乱的情况亦属正常。”
史威还在痛哭流涕,近旁伺候的小厮上前扶住,不至于让他因为激动掉下床板。
而宋拟的关注点却歪到章炎说的草乌头上。
所以裴珩知道史威中了什么毒,问她只是为了试探她的能力?
......好难搞一男的。
裴珩则朝章炎一颔首:“原来如此,那就劳烦章太医再费心照料他几日。”
“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明德门外,数十支满载货物的马队依序通过查验,徐徐进入长安城内。
新春将近,正是长安城内爆竹生意最热闹的时候,这些烟火商人载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货物,预备从长安众高门口袋狠狠掏一笔银子。
而其中有支车队格外不同,他们不似其他车队那般喧嚷,护送货物的人员除了随性商贾还有官府士兵。
车上的货物也尤其引人注目,全身由红绸包裹,仔细看去竟足有一丈高,三尺来宽。这么个庞然大物进城后不再有任何停留,一路行过朱雀大街,缓缓驶向皇城。
此时将军府内
手边的茶水换至第三杯,岑晁决定不再等下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面前的仆从道:“等你家将军回来知会他一声,就说我在大理寺等他。”
仆从领命正要退下,门外又匆匆走进一人:“校尉,将军回来了。”
岑晁走出前厅,正见裴珩从廊下走来,身侧还有一抹杏色的影子。
“呦呵,这不是我们宋娘子吗,”待看清女子的面庞,岑晁一双笑眼朝裴珩斜了斜,语气促狭:“又被请来做客?”
四进将军府,在前三次都不大体面的情况下,第四次还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求来的。
宋拟挂上一丝尴尬的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裴珩说话了。
“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说回正事,岑晁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查过了,因为爆竹成分特殊,制作时散发的刺鼻气味常常引起周边居民不满,再加作坊火灾频发,圣上前年便下令将长安城所有爆竹作坊都迁到了城外。”
“因此顺义坊那处,应当只是当时遗留下来的废址。”
“还有,”岑晁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这是大理寺让我转交给你的。”
裴珩接过刚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