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地震强度虽大,但所幸没有持续太久。
天黑路滑,救援人员赶到时是十五分钟之后。
但周垣已经昏迷。
酒店晃动时,油画沉重的金属边框砸到了他的后背,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肩膀上的皮肉。
医生说伤势不重,但伤口极深,汗液刺激下,周垣痛到昏迷。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春风得意,如今却安静躺在病床上。
我坐在周垣身边,看着他的面容。
这些年,周垣的眉眼随时光雕琢愈发深刻,唇色却很淡,昏暗中有种苍白的美感。
他手臂的血管并不明显,输液时很难看准,故而生病总是吃痛,每每如此,他都很不耐烦。
周垣厌恶生病,痛恨死亡,从不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我早该清楚。
那夜从警局回来后,我时常梦见他。
有时是他跟我嬉笑,有时是跟我争吵,我们歇斯底里,亲密纠缠,梦里场景变换,喜怒哀乐皆有,唯独没有一双漠然的眼。
最恨我的时刻,他也只是愤怒不满。
一路走来,我们参与彼此人生最珍贵的一段,我曾以为他不够专注,常常游移,因此愤怒,失望,以及痛恨和可惜。
如今想来,他待我始终如一。
六年的时间过去,我们跌跌撞撞,满身伤痕,有过满心欢喜,也有过迷路犹疑,但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吻了吻周垣的额头,听见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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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九点。
我坐在病床旁,耐心切好一瓣一瓣的橙,瞥见身旁的手指突然动了一动。
再往上看,周垣的眼皮微微颤抖着,他缓缓睁开眼睛。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这是周垣醒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嗓子干涩,喉咙嘶哑。
看着他的眼睛,我慢慢笑了出来。
时间走到今日,所有人都不再是十七岁的轮廓。
我们有过狼狈的跌倒,有过痛苦的失去,但还是感恩得到,感谢盘根错节的命运。
而我真的没有违背当初在大雨中许下诺言——我会陪你,直到雨停。
静谧中,周垣轻轻握住我的手。
此刻,云消雨霁,窗外是川城罕有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