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言。”嘉宁一路行至乾清门,在贺怀言面前站定,唤了他一声。
本来低着头疾行的贺怀言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双眼失焦了一阵,随后才看清眼前的嘉宁。
“奴婢给殿下请安。”贺怀言动作有些迟缓地向她行礼。
嘉宁饮了些酒,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比平时迟钝了许多,便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同,只是道:“你随我来长春宫一趟吧,我有事要同你说。”
贺怀言低头应道:“是。”
一行人便这样准备向着长春宫走去。舆轿本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嘉宁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垂头站在一旁的贺怀言,最终还是道:“你们跟着就好,我还是想自己走走。”
闻言,陈吉抬头看了一眼贺怀言。他敏锐地察觉到,公主似乎是不想让贺怀言跟在舆轿之下。
“殿下,”他出声劝道,“殿下还是乘舆轿吧,饮酒后不宜吹风。”
嘉宁蹙了蹙眉:“不必了。就这么几步路,应当还不至于得风寒。”
陈吉也只好作罢。
几人便这样走回了长春宫,嘉宁让陈吉先带贺怀言去书房等着,自己则回了寝殿更衣。
“殿下今日心情好呀。”春竹一边帮着她解衣裳,一边笑着说。
“你都看出来啦?”嘉宁笑着道,“今日见到了舅舅和表哥,我自然是开心的。”
春竹点头:“殿下就应当多笑笑,奴婢听人说,笑一笑十年少呢。”
“那我不就要成七岁孩童了?还是算了,”嘉宁笑着摇头,又催促道,“快些帮我换,贺怀言还在书房等着呢。”
春竹替她系马面裙的手一顿,却又很快恢复,没有让嘉宁察觉出来。
“好啦,殿下去吧。”春竹替她最后理了理衣领。
嘉宁正了正袖子,正准备出门,却又突然折回,朝着梳妆镜的方向照了照,随后才出了门。
来到书房,她绕过书案坐下,抬手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几口,对站在桌前的贺怀言道:“你见过余怀恩了?”
贺怀言抬起头,没想到她居然会知道自己的行踪。
嘉宁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没有叫人监视你。只是想你得了消息后必定会与余怀恩见一面,又见你恰巧在乾清门,便有了这番猜测。”
贺怀言沉默了一瞬,随后躬身行礼道:“殿下英明。”
“我知晓你大概是不愿同过去有牵扯的,也多半不愿意余怀恩调任回京,只是……”嘉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头看向他,“此番调令我也派人去问过余怀恩,是得了他的首肯才改的。”
贺怀言抿了抿唇,仍然没看她,只是道:“殿下自然是思虑周全的。能体察臣子之意,实是朝臣之福。”
嘉宁听着他这番场面话,有些不知所措。
她料到了他兴许会有所不满,却没想到他竟会变得这么生分。
她垂下了眼睑。
过了许久,贺怀言又开口问:“殿下唤奴婢来,可还有其他事?”
嘉宁站起身,神情变得清明许多,只道:“你就在这站着吧,想明白了该说什么,再让人来请本宫。”
说完,她错身径直走出了书房。
贺怀言张了张口,却来不及唤她,只听到了吱呀的关门声。
一旁的窗台下,同她的寝殿一样,摆放了一只霁蓝釉地的花瓶,其中却没有插花。
贺怀言看着那只花瓶印在茶几上的一枚影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窗外的日头逐渐西斜,渐渐的,那影子便也跟着转动,直至完全被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推开了门,贺怀言回头望去,却是来书房点灯的几个侍从。
那几人动作很快,步履稳健,路过他时也不多看,很快便将书房内的灯全部点上,关门离开了。
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贺怀言缓缓地抬了一下发麻的双腿,随后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贺厂臣怎么出来了?是想明白了?”
贺怀言循声望去,这才看到了站在门后的陈吉。
“兴许……想明白了。”贺怀言看着他道。
陈吉盯了他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问:“你是真的想明白了吗?若不是,我可不能放你出来。”
贺怀言苦笑道:“殿下真是仁慈,惩罚奴婢竟只用这么轻的法子。”
“殿下她是只对你仁慈。”陈吉扯了扯嘴角。
贺怀言顿时愣怔在了原地,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迟疑着问道:“陈少监……这话是何意?”
陈吉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只是扭头看向了寝殿的方向:“殿下在等你。”
陈吉看着贺怀言缓缓向寝殿的方向走去,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他沉声道:“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
贺怀言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