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坐了下来,少年眼皮微垂,纤密眼睫在薄白皮肤上拢成清晰的羽线,在手机上划动点餐的手指修长漂亮。
她谨慎地觑着他,视线像檐下燕,快速地溜过筷筒下压着的那张账单。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人冷不丁抬头瞥了她一眼。
宁一的脖子登时僵住了,眼珠缓缓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到了吗?
她装模作样地伸手去倒水喝,应该没看到吧?
计野看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几秒女生忐忑的模样,把玩着手里一口未吸的烟。
“跟我吃饭看账单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宁一刚灌进去的一大口水就那么呛在嗓子眼里,剧烈地咳了出来。她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的脸在她视野里变得一团模糊。
一声轻笑,随即一张纸巾被递到她眼前。宁一望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愣了愣,扯过来揉成团抛到一边,自己从旁边重新扯了一张。
她狼狈地擦着脸,小声反驳,“吃饭不看账单看什么?”
少年耸了耸肩,“脸。”
宁一呆住,下一秒话语里忍不住带了刺,“账单可比你的脸贵多了。”
计野收起笑,眯眼看了她数秒,语气也冷了,“是比不上人民币上那张脸值钱。”
一语双关地讽刺她眼里只有钱。
宁一脸上的血液迅速逆流,整张脸都白了,她眼睛涩得发酸,手忍不住抖了起来,他凭什么……凭什么?这饭也不是她要吃的……宁一低着头,不住地将手里的纸巾对折,折叠成它所能折叠成的最小最小的方块,直到折不动了却还是不肯停下来。她的手指挤压着厚厚的纸垫,用力到发疼。
菜陆续上桌。
计野看着她的模样,有些烦躁地将烟摁熄在一旁的盆栽里。
下一秒,一碟生蚝被推到了宁一眼前。
少年的声如寒涧清流,“正宗的湛江生蚝,这家店老板是广东人。生蚝自带海域生鲜的咸鲜甜,老板的做法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汁原味,试试看。”
巴掌大的生蚝被金黄的蒜丁托着,散发出诱人的气味。
宁一默不作声。
少年又将另一个白玉碟推过去,“炭烧响螺。精华全在潮汕烧汁和高度白酒上,响锣是整个上炉炭烤后切片的,肉质紧实,提取了火腿、白酒、猪肉、鸡汤的各色鲜醇……”
炭烤螺肉切成薄衣,片片雪玉无暇,呈在白玉盘中。
宁一将抿紧唇,视线移开。
“红柳烤肉,东北烧烤的代表作之一。老板是行家,选的是南疆的羊,没有膻腥味……”
他又将一串烤肉放进她盘里,神情淡,语气冷,声音带着淡淡的蛊惑。
宁一木着一张脸,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老板端上来账单,计野指节轻敲桌面,“不喜欢?重新给你点一份?”
宁一目光不争气地从账单上滑过,心口一堵。
这是烧烤还是烧钱??
她终于抬头快速地瞟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极小声地说,“不用了。”
计野慢条斯理地拆了双一次性筷子,两相敲击,拂去木上的倒刺,将筷子搁到她手边。
宁一吸了口气,低头看着桌上道道摆盘精致的烧烤,想起幼时看食物志,说中国有八大菜系,但烧烤不占一席之地,是处于食物链底层的末流。但眼下这顿却刷新了她对烧烤的认知。
点这么贵的食材干什么……
“有本事烤鹿肉来吃啊。”她提起筷子,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少年靠进座椅,淡淡瞥她,“鹿肉凶残,你敢吃?”
凶残?
宁一愣了下,似乎有一点点领会到他的意思,细致地咀嚼着口里的食物,心中一动,回嘴,“有什么不敢,茹毛饮血,锦心绣口啊。”
少年眼睫微垂,淡眼瞧了她几秒,“好,下次带你吃。”
下次。
宁一心口莫名一动,呆了呆,低头掩饰性地胡乱往嘴里塞着食物。
吃得急了,咳了起来,又急促地灌饮料。
计野倒了杯温水到她手边,“急什么。”
宁一握着水杯,垂着头,“要趁胃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它们解决掉啊。”
“懂了,吃货的策略。”
宁一不说话了,安静地低头吃。其实他点的并不多,道道都是上乘。但她已经吃了一轮,胃到底是装不下了,最后勉强不下,想要打包,他竟然不肯。
不肯也就算了,他还有一套逻辑严密的理论来反对她,认为浪费食物也比牺牲健康好。
核心思想就是,垃圾食品,不配被打包。
宁一最后望了眼桌上剩余的菜肴,敛去眼里的情绪,跟着他起身离开。
他们在门口分别。等她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