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午后时分,小吃街这边生意都不多,旁边一个卖馄饨的老太太就插话了:“路丫头你来得时候晚,不知道这孩子,咱们这些人都知道他。他爹赵大栓是个修脚的,原本在东街上也有个小宅子三间屋,这孩子还有个哥哥,比他大着七八岁,可惜他们娘早死,这平安一岁就没了娘,后来又讨了个寡妇填房,小哥俩也就没有好日子喽。”
“那你哥哥呢?”春雨问赵平安。
赵平安神色落寞:“我哥两年前就走了,替我爹当兵去啦。”
“那时候他才多大?”春雨惊讶。
“可不说得呢,那孩子刚十二,将将够岁数,就上了战场去拼命。”有人买馄饨,老太太去招揽生意,炸油饼的大婶又接过了话题,“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寡妇怀孕了,赵大栓可舍不得离开家,就狠心把那么小的孩子给扔出去。你当多么好呢,转年生了个小子,赵大栓就跟没见过儿子似的,到处请人喝酒,可好了,喝多了酒摔跟头,一下子摔死了,那寡妇办完了丧事就把房子卖了跑了,可怜这个孩子,被哄着出去玩了半日,就再也没有家了。”
“他家也没甚亲人,赵大栓就是外来户,这孩子自然也没人管。”大婶接着说,“虽说街坊邻居也可怜这孩子,可是谁家都不富裕,给他口吃的就罢了,天长日久的谁能白养活一个人呢,他又这样大了,记得事了,也养不熟。”
春雨注意到,婶子大娘们说这些的时候,赵平安就一直低着头,抿着嘴不哭,可是到底人小,眼眶憋得红彤彤的,连眉毛都有些发红。
街坊们做得不能说错,大家都是手停口停的底层百姓,谁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收养他。能从自己嘴里匀一口饭给赵平安已经不错了,他在这条街上捡剩饭,除了不知内情的食客,也没人呵斥他,这就是照顾他呢。她也是一样,这么多天了,也就是今天给了他一串馒头片,之前不过给过几口剩馒头。白塔庵也是这样,终究还得顾着出家人的清誉,不能让一个半大男孩子天天出入,不然往后哪里还有正经人去上香呢?说来说去,谁都不容易。
春雨也叹口气,跟赵平安说:“这大冬天怪冷的,你就在我车子后面待着吧,多少暖和些,往后你愿意在这儿也行,只是把脸洗洗,你脏兮兮的,影响了我的生意,我可就照顾不上你了,我也是指着这点儿生意吃饭呢。”
“就是这话。”卖馄饨的老太太回来了,“路丫头是个心善的,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在外头讨生活,也不比他好多少,都不容易。”
赵平安举起他那看不出本色的袖子用力蹭了蹭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就这样吧,晚上问问庵里的师太,要一点儿温和水洗洗手脸便是,凉水洗了再开口子。”春雨嘱咐了一句。
晚上回家,春雨翻出她穿小了的丫鬟棉服去找彩云:“你能不能帮我改小一些?这么高一个小孩穿。”她比量了一下,又简单说了赵平安的事儿。
“真是可怜。”彩云叹气,“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后爹要是也没了,可不就没有家了。行了,这个好弄,他也不要好看,等会儿就给你。”
第二天春雨来摆摊,就发现摊位附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赵平安虽然还穿着脏脏的旧衣裳,但是显然洗过了脸,头发也拢了拢,瞧着精神许多,正袖着手站在那里,是在等她。
看见春雨推着小车过来,他连忙跑过来迎接:“姐姐你来了!”
春雨摇头失笑:“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
赵平安却神色认真:“我现在没有家,是个要饭的,可是我大哥教过我,不能占人便宜,谁给我一口吃的,我都给人家干些活计。姐姐你有什么要让我做的吗?”
“这还真有一件。”春雨低头从车底抽出棉袄棉裤递给他,“这是我的旧衣裳,都照着你的身量改过了,你找个地方换上吧。”
“这个……”赵平安不敢要。
春雨就塞给他:“我原先是给人当下人的,这也是主家发给下人的衣裳,男女都一样的,又改成了小孩尺寸,且也不是贴身衣裳,不妨事。”青蓝色的下人服给这个小男孩穿也是合适的。
“那我多给姐姐干些活吧。”赵平安说。
“行行行。”春雨笑笑,“快去换吧,我要支炉子做生意了。”
赵平安很有眼力劲儿,可能是生活经历造成的吧,眼里很有活,虽然是跟着春雨烤火,却一直跑来跑去的干活,收拾签子啦,倒炭灰啦,一直在帮忙。又因为换了干净衣裳,看上去更像是春雨的伙计,也没有哪个客人表现出不满。
只是春雨自己也是租的房子,袁老太太又有言在先的,绝对不可能收留赵平安,她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姐姐,这两日天冷,羊肉可以再多些,烤菌子吃的人倒少。”平安一边帮着春雨收摊,一边说话。
春雨冷眼观察了平安几天,发现这孩子挺聪明,也会察言观色,大概是生活环境造就性格,然而难得的是知恩图报,知道好歹。虽然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