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一,最近我总是回想起石见家那个姐姐说的话。她说要给我纹身,说可以盖住我的痣,而且她再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
如果我看到和她眼里同样的风景,我想我的眼睛攫住的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一面吧?她肯定能看见世界明亮的部分,但我却做不到,只看到被光明驱赶出来的阴影。
今天是教学参观的日子,特殊班的老师却迟迟没有来。
就在我和石见面面相觑的时候,几个警官涌进了学校,还有两个拿着证件的人和校长围在办公室里。我借口去接水喝,偷偷站在后门听了一会。
然后我就知道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老师死掉了。
根据几个警官的说法,老师是溺死的,好像是昨晚喝醉了,跌进池塘里的。派出所叫人来问一些话,然后就回去了。这似乎只是不幸碰到闯空门的强盗临时起意般的事件,和死于雷击一样,纯属让人无法释怀的偶然。
我坐在走廊上,望着挂在栏杆上随风飘荡的白色床单,它在明亮的阳光里闪闪发亮。侧面那块小田中,不知不觉地冒出绿芽,而且长得还蛮高的。这段日子里我都没注意到,老师一直在照顾它们,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庭院里的植物郁郁葱葱,水管在地面滴出映照着蓝天的水洼。是老师浇水的吗?我原先并不知道,不过我想她一定很频繁地在做这些事。
她喜欢植物。教室的花瓶里经常插着从院子里摘下来的花草,办公室的桌上也常装饰着的花朵。以前我或许会觉得这是不必要的事,花对我而言只是个碍眼的东西。
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我现在可以想象老师把花插在花瓶里的模样,而且竟然可以接受她这个行为。
无可奈何之下,特殊班今天提前放学了。明明出门时天气晴朗,天空一片纯净,没有任何蔽日的乌云,回家却突然下起雨来,我当然没有带伞出门,但身体淋湿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每天经过的池塘边没有任何人,每隔一定的间隔,就有一张长椅孤零零地面向池塘伫立着,因雨而变得一片朦胧的池塘对岸染上一片阴影,水面和树丛交界处罩着一层雾气。
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雨中的水面好一阵。
眼前这片静谧的池塘带走了老师,那是映照着灰色天空的大量的池水。不知不觉当中,我彷佛被吸进去似地走向池塘,直到被低矮的栅栏挡住去路,我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老师的灵魂现在是不是还在这个池塘里面?这个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不去。听警官说她的遗体被领回去了,但她会不会依然在这个池塘里载浮载沉?
这个世界上,让人伤心欲绝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丝毫没有能力抵抗,只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蜷着身子,等待悲伤的事从头顶上通过。
我一路跑回了家,家里没有人,伯母一家出去旅游了,在我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喝了水之后,发现自己头痛欲裂。我感冒了。
结果我在棉被里躺了一天。我的意识模糊,脑袋痛得彷佛里头塞了颗沉重的铁球,身上的肌肉也彷佛吸了水的海绵般无力,我变成了全世界最钝重的生物。
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垂着眼睑沉沉地睡着。在几乎晕厥的高烧中,我做了一个梦。
母亲、石见、老师、红眼睛姐姐和我一起在池塘边散步。天空既蔚蓝又辽阔,森林里的树木彷佛要压倒矮小的我们般的耸立着,我们全身沐浴在阳光下,在砖路上投下五道浓浓的影子。太阳在池面上反射着,宛如撒落一池的宝石般绽放着光芒。
等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仍在漆黑的房间里,听到的依然是窗外的阵阵风声,我看看时钟,时间是凌晨。
刚刚的梦实在是太幸福了,让我有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要是老师还活着就好了——但这并不是让我感到难过的理由。
这是个不该做的梦。梦里的是不论我多么努力伸手期盼都触摸不到的世界,我在棉被里蜷起身体,几乎呜咽起来。
但是我没有流泪,我是不会哭的。
所以我起身在玄关的台子上找了找,带着仅有的5日元出门,打算去一家夜班诊所买药。
凌晨四点的街道很安静,没有来往的人,池塘四周除了我之外别无他人。眼前因无风而静止不动的水面,彷佛把一切杂音都吸了进去,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这时,人声从不远处的巷道传出,夹杂着笑闹和扯着嗓子的吼叫,大概是一群喝醉酒的青年。
我的头太痛了,只能皱着眉绕开那边。
“那个女人——不就是活该,带着那么大的包,我还以为是钱!结果抢过去一看,妈的,全是小屁孩的图画!废老子那么大劲!”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指使,我像是着魔般朝声源处走去,心脏砰砰跳着,瞪大双眼。
“我还想着能爽一把,真是太失望了!那个胸,算什么胸啊…….摸了跟纸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