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晏并未麻烦二嫂,而是单手拿起药瓶,动作笨拙地倒药。
药水淌出一片,浓重的味道散开。他想去够桌上的绢帛,一只素白的手先他一步。
“我来吧。”
宋长晏身量较寻常男子挺拔,手臂亦是修长,白净的小臂上,斜着一道红肿的伤痕。
章盈心无杂念地替他抹开药,指尖无意触及他时,明显能感受到手下肌肤的紧绷。
五弟一向是个循矩执礼的人,大概他也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迅速地上好药,章盈按捺不住开口道:“祸不是你闯下的,又何必如此。”
“若非如此,华掌柜不会松口。”宋长晏放下衣袖,接着道:“父亲任职户部,经管漕运,这位华掌柜早就想好了条件,方才不过都是给我们个下马威而已,没准昨夜那场闹事都是他的手笔。”
所谓无奸不商,在这位首富身上倒是映衬得明明白白。
章盈道:“那答应了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意?”
宋长晏皱着眉,“此事还得父亲决策。”
回府后,章盈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公爹,尤其提了五弟受伤的事。
宋晋远沉吟半晌,冷笑道:“这个华掌柜,手段倒是不少。”
近年国库空虚,官船不足,漕运不得不多加雇佣私船。淮水这条道要紧,多少商户盯着吃这块肉,华掌柜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旁侧的宋允默如释重负,“爹,您就答应他吧,否则我就得下狱了。”
宋晋远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住嘴!都是你这个混账惹出来的祸!”
父子二人言语间,未曾提及宋长晏的伤。
章盈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移到对面五弟身上,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
他动了动手,示意:我没事。
***
子夜,上京城中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偶尔一阵轱辘碾出的声响异常清晰。
城西一座别苑后门,一辆青布马车停驻。
引路的灯笼熄灭,车内的人掀帘而出。
他一袭修身的玄色长袍,大步走进院中。院中光线晦暗不明,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后院,绕过长廊,最后在一间屋前停步,抬手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明亮,太师椅上的人正专注地翻看一卷书。
听到动静,他起首看向来人,道:“来了。”
他握住手杖,步履蹒跚走到榻边,“正好陪我下一局。”
白日里气势凌人的华掌柜,此时眼神平和地瞧着眼前人。
他褪去了一贯的温润儒雅,面容冷漠凛冽,俊逸的五官仍留有那股熟悉感。
“是,舅舅。”
宋长晏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