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悬在空中的魔法灯照亮了对角巷的鹅卵石路。时候不早了,我看到了准备收摊的书店店主;酒吧门口迎宾的招待;“面粉的魔法”面包店送货的小工用魔杖悬着一大摞看起来像是特别订制的吐司往破釜酒吧走去,这些吐司片在空中不甘寂寞的拗着造型。还有那些完成了一天的采购,正比照着单子清点物品,准备回家的人。看着那些繁忙的人群,我忽然觉得这种纷纷攘攘的姿态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讨人嫌了。有人会漫不经心的往我这里看一眼,虽说在有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条件反射一般的背后一紧,但这种显然没有什么恶意的视线并不会刺激我的汗腺。
尾随那个送货的面包店工人走进破釜酒吧之前,哥哥唤来伍德,喊他把那个药箱送回去。伍德收起箱子,然后把刚才那把小刀递还给卡莱尔。小小的薄薄的一条金属,可以轻易藏在手掌心里,边缘锐利。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会怀疑它真的能杀死一个人吗?眼下,这把小刀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
酒吧通往对角巷的砖墙缓缓合上,哥哥在那个天井里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几秒钟后就重新站了起来,跺了跺脚——他穿鞋子时候的习惯。小刀已经回到了他鞋后跟的暗槽里。
我觉得很累,累到已经不想走路了,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看着卡莱尔。卡莱尔没有费心思拉着我去伦敦街头找“前些天答应了小佐依的一顿海鲜烧烤”,直接拉着我在破釜酒吧一个角落里坐下。这里可能是最接近对角巷口的座位,又与吧台在一条直线上,正门走进来的人很难注意到这个光线昏暗的角落,而对角巷口进来的人,则因为都会习惯性的往吧台走,而把这个角落给遗忘了,总之,是个连侍者都会忘记走过来接受点单的位置。
饭点刚过,菜上得依旧有点慢。虽然我一再流露出“我不想吃东西,我想回家”的情绪,但哥哥依然拉着我坐下了,或许是看我精神不济,他很罕见的在我面前谈论起了霍格沃茨的教授,并告诉我,到了学校要谨言慎行,好好做该做的事情,说该说的话。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与不断的刺激,终于坐定下来休息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迷糊,神志不清,乱七八糟的幻象在脑子里闪啊闪。这感觉像是有时看书看过了头,一只手下意识的翻书,一只手写笔记,脑子里却乱得像一团芨芨草,最终结果就是: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前一天的植物学笔记里居然混着开根运算和圆锥曲线。我很担心等一会儿用餐的时候我会把刀叉搞混,或者不小心用叉子戳到自己的鼻子。
所以,我完全没有心思听这种平日里或许会很感兴趣的“卡莱尔电台”,看着我一脸无奈的表情,哥哥只放过了我,跟我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会记得跟我多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好,没问题,下午茶时间我会提醒你谈这些的。”我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食物,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呵欠,“我很累了,吃完了快点带我回家。”
哥哥给我点的主食是蛋包鳕鱼——鳕鱼是平日里我接受度最高的肉类食物。在胃口很好的时候,我能吃完正常一人份的量,要知道,其他任何一种肉类都没能逃过我每次吃个三五口就放下不愿再碰的命运。以至于伍德都明白,“如果今天吃牛排大餐,给小佐依主人一个包含四分之一块牛排,两个土豆泥球,一份玉米蘑菇浓汤的儿童套餐就行。以免浪费粮食。”
面前那块煎得恰到好处、在奶油的衬托下显得鲜嫩多汁的鳕鱼在勾引我的胃口这方面首次获得了彻底的失败,我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与之不相干的事:沃伦递过来的魔杖,粉碎的杯子,裂了的玻璃橱窗,轰然倒地的尸体,一瓶一瓶的血液,那浓重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身边……我手里的刀叉机械的运动着,把鳕鱼切成小块,直到满盆子鱼肉都找不出一块特别大的为止。实际上,这盘鳕鱼已经成了鱼肉糜,一丝一丝的都泡在汤汁里。
“我吃饱了,您慢用。”我放下刀叉,习惯性的按照餐桌礼仪道了一声,然后把餐盘往边上一推,身体前倾,低头,直接把脑袋搁在了桌子上。身体极其疲惫,脑子里的幻灯片却令我精神上极其亢奋,两者对抗的结果叫人浑身难受。
“你根本什么都没吃。我跟伍德说过了在外面吃,今晚家里没我们的饭。”哥哥探头看了一眼我的餐盘,对我的拒食很不满。
我看着他刀叉下还渗着血的牛排,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偏食的原因——吃鱼的时候不大可能有血迹渗透出来,但其他几乎所有肉都有这个可能。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忽然觉得特别想吐,并且开始庆幸刚才的确没吃什么东西。紧接着,我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建立起了“鳕鱼”——“血淋淋的试剂瓶”这么一个条件反射。下意识的抬起头,把边上的盘子推的更远了一些,然后,我悲剧的意识到,接下去我可能要面临厌食症了。不,确切的说,厌肉症。
有些无力的重新把脑袋搁到桌子上去,带上帽子,双手环抱住自己,我决定在卡莱尔宣布带我回家之前都要坚决的不理他,因为不想再看到那副循循善诱想骗我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