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北地的铁骑,如今赵家掌控,那姜家没有军队实权,留着你应当有更大的用途。”
“留我有何用?”华凌祁嗤笑道,“我随父征战,无一官半职,军中叔伯难道听我号令不成?”
温茛知沉默片刻说:“应当不为军权,为军心。”
“......先生,你与我爹爹是否一直觉得活下来的该是兄长?”华凌祁含泪问道,“兄长虽身体孱弱,却是刚毅之人。若去拢州的是我......”
“阿祁,你还小。上战场只管拼力厮杀,中都却是暗潮涌动、朝权更迭,人、事牵牵绊绊,华家早已身处漩涡,顾儿不去送这批粮草,也会有人让他做别的。”温茛知怅然道。
“我爹不结党营私,不贪污受贿,戎马倥偬,不说浩然正气,也算两袖清风,自己的俸禄和赏赐大多补给铁骑,他们为何还要做这等敲骨吸髓之事。”越说越委屈,华凌祁喉间发涩,喝进去的几口粥险些吐出来,“不做权臣,他们用尽手段使劲地把我爹推到那位置,算计我兄长、阿姐......”
温茛知摸着她的头顶,说:“王爷守卫边陲,战功赫赫,华家有女,若不是你阿姐入宫,那便是你。”
温茛知的手干燥温暖,近几年的诏狱当值生出些薄茧,与华昀的手完全不一样。
“这案子证据不足,未经三法司会审,从缉拿、拘传我时都是直达圣听,如今要我赎什么罪。众所周知,我哥哥不入仕途,听旻哥说,是朝中有人提议做什么骑都尉,明摆着致我哥哥于死地。”华凌祁愤懑说道,“还有我阿姐,为何偏偏我入宫那日遭逢劫难......是要......要揥弃华家吗?”
她掩面哭泣,涕泗滂沱。
命运掀翻她的窝,折断她的翅,强按她的头颅,于寒凛朔风中屈服。
“先生,我没了家,求了生,却看不到出路。”
“有路,阿祁,不过道上布满荆棘。”温茛知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抹了,说,“怕得赤脚走。”
“揽月夫人曾为你们三人设影卫,只你不肯收。”温茛知说。
华昀骁勇,他的“关怀”基本都在北地铁骑身上,影卫的设置,是揽月夫人的主意,华凛阴、华凊顾一人一影,他们平时隐于暗处,影卫只面见所属自己的主子。
小时候,自己不肯收影卫,却对影卫十分好奇,央求看看华凛阴的影卫。
那时,华凛阴柔柔地说:“父亲的命令,谁的影子谁照应好,不得让除主子之外的人知晓其样貌的。”
华凌祁摘掉一片荷叶,撕着玩,说:“除主子之外?那是谁训练影卫的呢?挑选的时候不都看见了吗?”
华凛阴沉思说道:“阿姐也不知道影卫所出何地。阿祁,咱们三人中就数你最该有自己的影卫。”
华凌祁问道:“为何?”
华凛阴说:“府里的人每年都去照泽寺祈福?你可知为的谁?”
她知道的。
婴孩从出生时命格都是定了的,命格不好的,十二岁之前易招致污秽之物,需带长命锁。听说她出生那日,天生异象,风起尘扬,尖啸的声音如万鬼嚎哭。
出生刹那,万物阒静。
华凛阴说最应该有影卫的是她,因为需要影卫为她抵挡邪祟。
这也是她至今没有选出自己的影卫的原因,魑魅魍魉想要她的命,多少人挡在前头有什么用?有本事尽管来取。
可是华家除了华昀之外的人不这样想,所以每年府里的人都会去寺里为她烧香祈福,似乎云雾缭绕的香火气遮住她,使那些邪魅找不到。
华昀则不同,自小就把她带到北地,告诉她,战场上谁先害怕谁就先死,命也是如此,只有直面恐惧,命就是你自己的。
然而,十二岁生辰那日长命锁突然断了。
此后她常入梦境。
“哑奴虽患哑疾,听力却异于常人,路上草木皆兵,对你而言多双耳朵。”温茛知说。
哑奴皮肤略黑,目似点漆,华凌祁比这姑娘大两岁,但两人身高相差无几。
华凌祁说:“我往后活于阴暗,哪里还有影子,我不想累及无辜。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影卫。”
哑奴手足无措地看看华凌祁又看着温茛知。
温茛知说:“阿祁......”
华凌祁闭了闭眼说:“我需要手足,生死与共。”
哑奴跪地磕头,伸出小手指要跟她拉钩。
华凌祁险些气笑了。
“这世道的事情纷纷扰扰。”他将窗户打开,寒气与光亮冲进屋里,“你之前拼的一身武艺,如今需蛊虫连着筋骨,你的手提不起你引以为傲的刀,不能快意恩仇驰骋战场,我们已坠入彀中,如入无物之阵,前无出路后无退处,你既好不容易活下来,何不于腥风血雨中博上一博。我通晓古今,精读父亲手书,奈何我只能隐姓埋名,混于乱世,不能正身博一世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