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战报入京的时候,齐芙正在内殿研究水明角儿的方子。文竹去尚服局取新制的月华裙,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这几日天气转暖,已不似冬日那般瑟意沉重,因而内殿不常闭门。远远地,齐芙便听见文竹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搁了方子抬眼,就看见文竹捧着华服木托,急急走到自己面前。
“娘娘可听说了?”
齐芙伸手去摸月华裙,指尖从一片月白星纹上抚过:“听说什么?”
文竹将托盘放到茶桌上,低声将方才在外间所听之事传达:“奴婢今日去尚服局的时候,听瞿司仗提了一嘴,说是辽东镇传了战报回来。依战报所言,那外族燕赤此番毫无征兆突袭清河,清河守军不敌,许是要败一场了。瞿司仗还说,御前侍奉的内官亲口告诉她,说陛下下朝回到天禄阁,一路上脸色都颇为难看。”
齐芙视线始终在月华裙上,仔细将那每面纹绣都欣赏一遍,并未显露什么惊讶神色。看够了,方才捏着点心方子递给文竹:“这个,你可会做?”
文竹接过方子,有些发愣:“若、若照着方子学,大抵也能做出来,只是味道是不能和点心局相比的。”
齐芙摆摆手:“能做出来就行。”
文竹有些发懵,不禁怀疑自己刚刚那番话,娘娘是否听见了:“娘娘可是要给陛下做点心?可陛下正在气头上,娘娘怕是不好去的。”
齐芙不以为然,起身就往小厨房走:“朝政战事,好与坏,都非后宫之人所能置喙。前朝如何,自有百官与陛下定夺,我等不过随波逐流顺应天命罢了,又何须忧心。”
这番话虽不好听,却是十分真实。文竹跟在她身后,也不再提此事,只犹疑问了一句:“娘娘要给陛下送点心,大可让小厨房的人去做便好了。奴婢这点烹制之能,只怕难以面圣。”
齐芙停住,侧头看她,一脸的似笑非笑:“无妨。小厨房的人做的太好,陛下一尝便知非我之手。由你来做,难吃点也不打紧,贵在真实嘛。”
闻言,文竹只觉眼皮抽搐,笑不出来。
水明角儿其实不算什么难做的点心,只是制作上步骤稍微多了一些。得先用筛网将白面细筛一遍,将筛出来的白面撒入滚水中,搅拌至稠糊。再用冷水将一锅稠糊浸漂至雪白,晾干水分后,配以豆粉甜糖做馅,包成角儿形状,上笼蒸至发白微透即可。
嘴上说来不难,可实际做起来,实在是一桩又累又慢的活儿。齐芙两手环抱,笑盈盈看文竹费力在锅中搅拌,不弯腰不觉累,还门外诸葛般指点上了:“边上的搅一搅,快糊了。”
文竹两手累到发酸,一时无言。
从午后到黄昏,文竹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才终于在亥时将至前,将这一笼屉的水明角儿做好。
春夜微风中,延庆宫轿撵起步,晃晃悠悠朝着天禄阁去了。一路宫道之上安静非常,许是辽东战况已在宫中传遍了。
齐芙坐于高处,却隐约觉得这消息传播的过于快了。军情密况,竟在半日时间内传至宫中各处,仿佛是生怕人不知一般。
压下心头一抹疑云,很快,轿撵便停在中和门外。齐芙从马凳上下来,接过文竹手上的食盒,眼神点点轿撵:“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等我了。”
看出文竹要问缘由,又解释道:“回去歇着吧。我在陛下这里,自有张领侍护送的。”
文竹是个聪明人,知道齐芙如此命令,定有她自己的打算,便也不再追问,目送着娘娘进了中和门后,便领着轿撵回宫。
空旷地厦中,齐芙一人提着食盒上了长长石阶。天禄阁外,守卫对这位妃子早已十分熟悉。这一回,便是连长剑都懒得横,径直开门通传去了。
齐芙双肩一沉,摆出端庄姿态,随着张怀恩一同进去了。
天禄阁内寂静无声,张怀恩又向来不爱说话。前往有容堂的路上,只有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回荡其中。
齐芙侧头,只见张怀恩垂头引路,看不清神色。思量中,便已随他走到了有容堂外。如往常一般,张怀恩恭恭敬敬两手接过食盒,取银针仔细验过后,便将食盒原样递回来,伸手推开了有容堂的门。
朱红门板一推,发出轻微声响。刚一踏进去,齐芙便听见,康王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那笑声放松自在,全然不似担忧战事的样子。先前压下去的疑云,又冒出来一点。齐芙凝了心神,故作讶异询问张怀恩:“陛下与人在里间议事?”
张怀恩领她往前走,伸手掀开厚帘之前,低声应了一句:“回娘娘,陛下召康王入宫议事,已在里面多时了。”
话音一落,厚帘掀开,康王一身朱红蟒袍,已先入为主进到齐芙眼中。
不可自控的,齐芙便想起卫坤所言,想起康王与魏杞泽的关系,想起康王身后那枚不能为人所知的神秘烙印。
先前不知晓这些,自己看康王的目光尚算平常。可如今知晓这些,再看他与魏杞泽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