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京市区某陵园。
这座陵园门口的保安大概是没见过一天内同时来那么多祭拜的访客,一时都懒得每次把登记姓名的册子收回去,而是直接摊开在保安室窗台上让访客自觉签到,自己虚着眼睛窝在转椅里打起游戏来。
松田阵平把车稳稳当当停进停车场后,下车沉默着点了支烟。
后者难得没有阻止他抽烟的坏习惯,长发青年手里怀抱着一捧白色菊花,神色淡淡。
“给我也来一根。”
“你不是戒了?”
“偶尔,没事。”
一根烟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们走到需要祭拜的那一排时,墓碑前已经零零散散地围了很多人。有坐轮椅或拄拐杖的青年,有特意穿上警服的退役警察,有头发花白的年迈夫妻,有刚上小学的女孩和牵着女儿小手的女性,更有当年那栋公寓楼里被提前疏散的居民。
他们显然都认得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见到两人缓步走来,纷纷沉默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又退后几步给他们让出祭拜的空地。
萩原研二沉默着一支一支从怀中抽出菊花,依次摆在那一排墓碑前。墓碑上都刻着相似的文字,某某家长男、某某家次子,一个又一个,全部都是他午夜梦回时,会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来的名字。
当年那场爆炸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天堑,他和其他幸存者被留在了生的一侧,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和精神上的苦痛,不幸去世的队友们则被留在了死的那一侧,只留给亲属友人们几道决绝的背影。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双手合十,上香祭拜,在每一座墓碑前鞠躬。
而后,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给新到来的家属们让出空位。
萩原研二一直在墓碑旁沉默站了数十分钟,迎来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祭拜的人们,松田阵平也不说话,就这么含着未点燃的烟,将墨镜收进前襟,安静陪他站着。
良久,近乎快要到中午,萩原研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松田阵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随你。”松田阵平说。
两人动身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不断穿过一排又一排灰白的墓碑,十一月的冷风在陵园上空吹风,仿佛就这样轻易带走了飘逸不息的魂灵。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人顿住脚步,竟是遇到了另一波认识的人。
神谷修介、相原早纪和青木一华停在原地,有些懵地眨眨眼,半晌还是青木一华率先打破沉默:“你们也是来......?”
“祭拜以前的队友。”松田阵平说,“你们几个怎么也来了?”
相原早纪远远望了一眼身后的一排排墓碑:“那位殉职的警备课同事,他也被葬在这里。难得休假,我想着来祭拜一下,就发短信问了他们两个。”
松田阵平沉默几秒:“......是吗。”
于是五人又折返回那位殉职的同事幕前,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认认真真地上了香,向墓碑鞠躬——松田阵平的头弯得格外低,那位同事去世时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他的头颅被子弹射穿。
只是,现实没有留给他太多缅怀的时间,甚至连立即为同事收拾尸体都做不到。
因此时间到了这一天,他实实在在地站在这座墓碑前,竟有一种缺失真实感的恍惚,仿佛觉得这个人应该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上活着,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有过怎样的故事。
但是,死亡就是死亡,不是每一次死亡都能被轻易挽救,即使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也必须面对现实,世界上就是存在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溯洄的东西,例如炸弹倒计时,例如生命。
五人在沉默中结束了今天的祭拜之旅,踏出陵园时仿佛是越过了生与死的界限,仅仅几步的距离,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回到了阳光下的人间。
临到停车场,青木一华忽然问:“星野警视不来吗?”
萩原研二耸肩:“她一般都不来的,而且,今天她还有其他工作。”
青木一华眨眨眼,没有说什么。
萩原研二却像是明悟一般,无奈轻叹:“听上去很冷血吧?但是,她是那种会等所有人走了之后一个人过来的类型,有时候就算只是单纯路过,她都会停车抽支烟再走。”
“况且,”松田阵平声音淡淡,“那家伙需要祭拜的人大概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多,不仅仅是这座陵园,她大概得绕着东京都跑好几圈才能在一天内全部祭拜完吧。”
青木一华有些怔住:“是吗......”
萩原研二一笑:“嘛,小阵平你也给她留点面子,那家伙就是不习惯在下属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啦。”
他似乎已经收拾完了情绪,一派轻松地问:“难得碰到,要不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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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话中提到的那个女人的确没有来陵园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