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三十分。
门铃响了十多秒,终于,厚实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相原早纪呼出一口白蒙蒙的冷气,跟在母亲身后走进家门。
她解下脖颈间的羊毛围巾,随手挂在入口处的衣帽架上。
早上那幕松田阵平被捕的戏剧之后,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几十分钟前才刚刚下班。
“怎么没带钥匙回来?弄丢了?”相原夫人一边往餐厅走去一边说。
“忘在家里了。”相原早纪淡淡地说,“下次带。”
她换了拖鞋,将公文包放在鞋柜边,站在门廊深呼吸了一会儿。
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属于这栋房子的钥匙,扔进门廊橱柜上的托盘里。
.
砰得一声,滨田正春双手拍在桌面上。
“他在说谎!”他指着监控中松田阵平的脸,神色冰冷,“有人指使他该说哪些名字,有人在给他传递情报,那张纸——你们给他的那张纸上写得到底是什么?那张纸上绝对不可能是交换条件。”
“你们还没明白吗?他几乎就在照着那张纸念,你们应该去抓里面那个给他传递消息的公安!”
并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小林正雄单手夹着烟,似乎是懒得听他狡辩,随意地冲身后摆了摆手。
很快就有几个公安上前制住滨田正春。
“这是一个误会,小林警视长,”滨田正春任由双手被反铐在身后,面上却依旧没有停止辩解,“你们抓错人了!”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反抗得过铁了心要抓人的警察。这会儿嘴上还在辩解,内心则已经盘算起用什么方法能最快速度把自己从拘留室里捞出来。
辩解和斥责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同样是此时此刻的最佳选择——不管事实真假,先把立场和态度表明了再说。
“是吗?”小林正雄也清楚这些搞情报的老妖精嘴上说一句心里能转十八个来回,然而他一向是以不变应万变、以心直口快应曲里拐弯的典型代表,当即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我母亲差点被炸死’这件事也是一个误会?”
“......”
滨田正春表情空白了一瞬。
没有人知道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为了避嫌的缘故,滨田正春在过去这几天里基本没怎么掺合和窃听事件有关的事,只除了今天的这场审讯。
但这不代表他的信息触角没有遍布整栋大楼,几乎是立刻,他大笑出声,不再挣扎。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什么窃听计划,对吧?”
他歪头笑着盯住小林正雄,表情几乎有些渗人。
“你们——你,公安调查厅,松田阵平,还有他那个所有人都知道却有此人、但没人知道到底是谁的顶头上司,你们都是一伙的,对吧?”
“你们炮制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盖在警察厅头上,这样就有理由抓你们想抓的那些人了,的确是公安惯用的‘别件逮捕’,只是没人预料到这次的借口这么新奇——演戏很刺激吧?把我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吧?星野健一知道这件事吗?还是说他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小林正雄吐了口烟,隔着烟雾远远地看着他,当他把这幅理所当然、居高临下的态度用在敌人身上之时,竟莫名显出一种不紧不慢的翩翩风度来。
他懒得扯那些有的没的,只直截了当地表达胜利者的睥睨:“所以,滨田警视长,请告诉我,我们抓对人了吗?”
“......”滨田正春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被两个公安拖着往外走,留在监控室里的其他警察们沉默地注视着他,没有人说话。
临到门口,他忽然高声用俄语骂道:“сукаблять!Вы этослышали?сукаблять!(狗东西!你听到了吗?狗东西!)”
没有人回他的话,门口的持枪特警完成了今晚的任务,对站在原地的小林课长敬了个礼。
随后,他砰得关上门,留下一室或惶然或恍然大悟的围观者,继续押送犯人去了。
良久,小林正雄偏头给刚从审讯室里被放出来的松田阵平递出一根烟。
“没有翻不了的山,也没有沉不了的船,是吧?”
他没了早上趾高气昂的样子,大约是多少知道骂友方“狗”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即使是演戏也如此。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会立刻表现得多友善,小林正雄对松田阵平及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一向不太感冒,一根烟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客气。
松田阵平还在揉着右手手腕,闻言哼笑了一声。
他不客气地接受了小林正雄的点烟服务,深深抽了一口。
“他俄语说得不错,听起来都不像日本人了。”他的神情被蒙在飘渺的烟雾里,“真可惜,我本指望他骂得更脏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