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不过夜半到天明,人间已过三月。
沉曦正忙着布置宫外的王府,迎接它即将到来的女主人。
“流水小塘里记得放几尾鲈鱼进去,要挑顶顶肥美的……”
“哦,别忘了添几杆钓鱼竿……”
“火锅,上次交代你添置的火锅备好了吗?”
正埋头拿毛笔记录的管家赶紧点头:“添置了,添置了。”
“行了,你先去忙吧。”
承曦迎着日光踱了几步,轻轻坐在一旁的一架紫藤秋千上。
这是他亲手为于宛扎的秋千,他微微低头轻笑了声,仿佛能够听见于宛随着晃动的秋千发出的欢快笑声。
他随手在身后的花丛里捞了朵小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觉得生活是如此地美好。
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却全是冷汗 ,走到近前见到沉曦,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沉曦赶紧起身,却听得管家趴在地上,颤抖着开口:“殿下,于宛姑娘来京途中遇到贼寇,殁了……”
沉曦手中的花无声地落到了地上。
管家眼见着沉曦的脸变得煞白,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眸也变得黯淡,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沉曦。
良久,沉曦开口:“消息可靠吗?”
“是宫中派出的护卫队传来的消息……”
沉曦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于宛姑娘在逃跑路上,跳崖了,尸首下落不明……”
沉曦的眼睛霎时亮了:“没找到尸首对不对,她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管家被沉曦这么紧紧地抓着,像是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一般,实在是不忍心告诉沉曦那悬崖万丈高,从上面掉下去绝不可能生还。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沉曦喃喃地说道:“她在哪里出的事?”
管家怕沉曦冲动,只答不知。
“我去找父皇……他一定会告诉我……”
说着他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在去往泰安宫的小道上,被等候良久的承霁一把拦住。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看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的像什么样子!你就这样去见父皇?”
承霁微微蹙着眉,原本苍白的脸颊倒是因着激动的情绪泛出些许樱粉色来,更衬得沉曦一脸灰败。
“承霁,于宛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承曦抓着承霁的手,眼眶泛红。
承霁回握住承曦冰冷的手,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冷静开口:“我知道她出事了,而且我还知道,她没死。”
承曦泛着水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承霁:“此话当真?消息可靠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承霁瞧着他急切的样子,好似真的浑然不知一般。
“有人先我的人一步,把她救走了。”
承霁淡淡地开口。
承曦剑眉微蹙,垂眸思索一瞬便想到了承霁的言外之意:“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派人过去?派人保护她?为什么要特意保护?难道有人要害她?”
承曦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抬眸看向承霁。
“你是想着,父皇要半路除掉于宛,然后伪装成意外?”
承霁不置可否,脸上无甚表情,只是淡淡看着承曦,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不会真的一无所知。
否则又会是谁救走了于宛?
但是承曦的表情无懈可击。
承霁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我的人还在暗中寻找,但是你要明白,无论最终能不能找回她,她明面上只能死在这次意外里!所以,不要做无用功。”
承曦的眼神从承霁脸上移到了重重花木掩映后的泰安宫,自嘲地笑笑:“承霁,你说的没错,我还是太天真。”
“是,你是太天真,她的存在并不是秘密,而你今天能为了她公然忤逆父皇,难保明天就能为了她造反为了她倾覆天下!你不会忘记父皇当年是如何对母后的。父皇不会允许他的继承人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除非她变成已经逝去了的白月光……”
“你知道我并不想要那个位置,我去求父皇赐婚,就是为了告诉你,告诉父皇,我不想!我只是想不到,他能做得如此决绝……”
有风吹过殿前成片的银杏,金黄金黄的小扇子在空中打着旋儿悠悠落地,映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泰安宫,恍惚间似是黄金遍地,极致的富有,极致的权力。
承曦瞧见不远处有人影闪动,眼神一动,以手扶额,眼睛一闭,便晕倒在了承霁的怀里。
承霁扶住承曦,心领神会,大叫:“来人呐!快宣太医!永曜王晕倒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地上的银杏叶又铺了一层。
层层叠叠,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