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匠家的孩子们一同坐车回到彭家,彭希孟同娘亲说了入宫殿所发生的一应事务。
因甚少见面又长得十足可爱,彭母边听女儿说话边搂着小金念,叫他吃的果子各个都亲自经手剥好,可稀罕他了。
待听见金秀秀为避免成为吴国公的通房,在一殿的贵人前虚构了她与彭成的婚约,彭母慈爱地转向她问:“这事,怕是得真定下来了。万一露了馅,尚且不提我家大郎需吃几年牢饭,万一将你也一同抓去,娇养小娘子怎能受住这委屈?秀姐儿你怎么想的?”
亲近之人面前,金秀秀收敛了各式小心思,只剩一半尴尬一半内疚,一时回不出话。
端坐静听的彭成此时代她做了决定:“母亲,婚事还是速速换庚帖订下的好,从快从简。”
金秀秀点头默认。
她心中对此并无一丝反感,不清楚是自己想的开,还是因为对方是彭成。
彭成转向金秀秀诚恳而道:“因是权宜之计,不宜重礼大办,只能暗暗将我们两家庚帖换了。待风头度过,两三年后若金家妹妹遇见心仪良人,你便可与我解了这婚约。”
比起其她还不知影的小娘子,彭母自是心喜从小看大貌端达礼的金秀秀做儿媳。
她恼怒地瞪着儿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岂容你在胡扯分分合合?”
金秀秀依旧赔着做客应有的礼貌浅笑,眼底的光却是略暗了些。
性格利爽的彭母自是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即刻张罗着准备了一些伴手礼,要与女儿将金家姐弟送回家,并与金母细聊此事。
赵瑷寻到彭家铺子里,一个主管说少东家今日都未曾来过店。于是赵瑷走入后巷想去他家碰碰运气。
扣响铜环褐漆门后,果真是彭成来开门。
彭成有些惊讶:“普安郡王殿下?”
赵瑷:“今日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如此惊讶做甚?不请我进去吗?”
彭成连忙摆手:“郡王里面请。”想将他一行人引入正厅。
赵瑷打量着这大开门通透的正厅,问到:“你家可有说话方便些的地方吗?”
彭成犹豫片刻,便为普安郡王指向自己的书房,自己从厨房炉子上提出一壶水端了几个杯子跟着进了屋。
两个近侍守在了屋子门口。
这间屋子自今年彭成放弃考学起,已改成了绘制描金描油文饰的场地,大半位置堆上了素髹的半层品漆器。
赵瑷打量着为数不多的两个书架,上面的书已明显蒙尘变色,不由在心中质疑自己是否找对了人。
彭成泡上一杯茶奉至赵瑷面前:“郡王光临寒舍,使小民草庐蓬荜生辉。请问有何事劳您大驾?”
赵瑷说:“民间并无太多规矩拘束,兄弟姊妹间的情感想必更无间隙。吾于亲情之上有几个问题,因好奇便来寻你叨扰一叙。”
彭成:“郡王请讲。”
赵瑷指了一下旁边的圆背太师椅说:“这椅子倒是精致有趣,做着说话罢。”
彭成便道谢坐下。
赵瑷简单概括了事情的原委:“一人有众多手足,皆因战乱失去音信。几年后遇见一个面貌相似亲姐妹的娘子,误认她为亲妹后昭告亲友,并代父职将其婚配给亲眷家。”
彭成大致知晓了他的来意:“所以现下这娘子身份遭质疑,其人忧事情揭穿失了面子,又得罪了结亲的亲戚?”
赵瑷点头:“差不多吧,如你所猜。”
彭成又问:“那他可曾知晓遭冒认的亲妹现身处何处?”
赵瑷叹:“斯人已去,并不会泄密了。”
彭成低头整理书案上的漆笔:“隐瞒虽可得一时安稳,但暗埋的错处却如漆器烂技之四失,裂缝不在工艺之初避免,便会越裂越大。”
赵瑷不懂:“四失?何为四失?”
彭成望向赵璩:“匠商之家虽从不叫人高看一眼,但依旧坚持自己的气节。我们漆商做人有自己的准则:制度不中、工过不改、器成不省、倦懒不利便为四失。”
赵瑷饶有兴致:“哦?展开细讲。”
彭成起身行礼道:“做出的器物不实用、不合制度去造假、不能满足当下人的需要,便是制度不中。工艺有过失了仍不停止,甚至如胎骨会被大漆掩盖便从开始就粗制滥造,便是工过不改器成不省。哪怕被人指出后仍报侥幸之心拖着不更正,这就可批为倦怠不利了。”
“哈哈哈哈。”赵瑷难得露出畅快笑脸:“好你个彭家大郎,确实解我心头大惑。”
彭成仍是一副谦卑姿态:“小民并未跟郡王说什么。漆匠言漆,是本分罢了。”
“与长辈进言,如何能委婉些不至于太过僭越?”赵瑷又问,这话,也算是与彭成交心露底了。
彭成从旁找出三支薄胎素褐髹葵口木碗,底部连彭家名号都还未画上。
他拿了条净布轮番擦拭后便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