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金家竟得了王家的人上门。
原是金阿娇的婆母,因着店里生意繁忙却舍不得再雇人,特意来接息妇。
门房兼杂工的吴伯正开着门帮主家雇的工人往车马上搬运着髹好漆的照台、妆匣等物。
王家婆母吃惊不已。当朝为抑制奢侈之风,朝廷不断颁布禁朱漆的法令。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朱漆家具!
这定是哪家贵人为爱女置办下的嫁妆。
她趁忙乱径直走进内院。
金母正同使唤婆子陈妈妈在厨房内忙碌制作午点,对帮工们来说午点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餐。
平日里寻常人家大多时候只食二餐,但在彭家做活计时就可像丰收节庆时般多添一餐。
原本金王两家条件相差无几,王家婆母平日自视甚高。但她不得不承认,现下金家院宅比与他家接结时修设地更崭新气派了。
自成为修建行宫的民工被征召到临安后,金父变卖了分家所得的几亩水田,早早地在工程结束时就盘下了这个市内东街上靠西的铺面,举家迁入新京中。
如今临安城地界官贵汇集寸土寸金,外来庶民怕是再难买下同样的一宅地。
青砖隔断后的宅大门朝西开出,入门处依靠屋子的西墙搭了个简易的屋篷充做货仓,并修建了半地下的荫室。
一块厚纸帐在货仓向内的通道处做了隔断,一进的院子得了两进院落的私密性。
王婆母穿过纸帐,经过青砖瓦房结构的厨房,自顾自走地寻进正厅坐下,许久也不见来人招呼。
她无聊地起身踱步,寻到正厅隔墙背后的楼梯,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摸了上去。
二楼靠右手第一间屋子关着门,她继续向里走。
再往里走的房门虽紧闭,但见有扇窗户微开着,凑眼就向里望,倒是瞧见屋内漆屏砚设等装点之物无不巧夺天工。
她突然想起儿子多年前曾央过她买一些风雅的漆设:“今人称士大夫之家,必曰门墙,曰屏著是矣。儿既已是读书人,家中装点也须有些文人清风。”
儿不知自家干的是薄利生意,饶是再兴隆,不吃不喝半年都买不得想要的那个上好的屏风。拒绝了王大郎,她这个做母亲的现在想起还有些内疚。
这彭家对亲女儿倒是大度,什么都给供上!小小匠商的女儿,倒娇宠的像个郡主娘娘。
王婆母想着,忍不住啐了一口:“呸。”
屋里有人孱弱地问:“是谁?”
王家婆母一听,这不是自家儿媳妇的声音吗?赶忙回话:“儿啊,你身子虽不利爽,但在娘家也住了许久。娘想你了,特意来接你回家调养的。”
金家大姐赶紧打开了房门,扶着婆母进门到落地镜台前的圆墩上坐下。
王家婆母进到儿媳的闺房,亲身感受到精工漆艺的熏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毕竟不是在王家,无法对她进行规训,只得苦苦憋闷住。
梳妆台上只见有一只发亮的剔黑牡丹纹铜镜,着实可爱。胖圆的短柄让人忍不住去抓住它,再也放不下。
金家大姐奉上茶水,并不敢坐,候立在婆母旁:“娘,这是我父兄亲自上山采买的西溪茶,并不值几个钱,味道却是极好的。”
王家婆母抿嘴品了一口,确是清香四溢,比自家脚店里的粗茶味道不知好多少倍。
她拿那铜镜照了一下自己,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儿媳妇。
金阿娇虽未施妆粉精神倦怠,但气色却是顶顶好的,不像在病中。怕不是,这个金氏故意借口回娘家享福躲懒吧?
这时金秀秀端了乘着午点的托盘推开未闭的房门,吓了一跳。
房内怎会有两个人,多出的那人还是王家婆母?她将托盘放在卓(桌子)上,请了个安:“王家伯母均安,许久未见。”
王家婆母清了清嗓:“听闻媳妇身体抱恙,我日日夜夜都记挂着。今特地来接媳妇归家的。”
金家大姐羞愧难耐,倒不知怎样开口。
金秀秀走去扶推着姐姐,强压着她坐进屏风后的床榻:“王家伯母,有劳您来探望我大姐姐了。我姐姐自幼身体康健,但近几年不知怎么了,老是会受头风。硬是强忍了几年,不忍您担忧。结果还是叨扰到您了。”
王家婆母禁接着起身跟着金家两姐妹绕过这描画着《列女传》彩色漆画的座屏之后,想瞧一瞧这食了她王家米粮多年、却背家独享富贵荣华的白眼狼到底是睡的什么安乐床。
金秀秀听见脚步声,强压着金阿娇躺下,给她掖好被子。
王家婆母也是商户家出身,在这富庶的江南之地没过过几天苦日子。
待到她行至床头时,牙却又酸倒了一片。
这金家,居然给女儿做了张帐床!
别说这床的样式是她第一次见,就连用的木料也是贵重难得。
要不是自己那博知广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