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去了一些天,彭成放学归家后从荫室取出上了头遍漆乌黑略带光亮的马鞍走回厢房。
他发现几上已摆了两个髹涂好的箭箙鞍具,已描了一些云气、如意之类的纹饰。
他便想抛光后摩描下这些花样子,完工后就去父亲那讨表扬。
忽然门口传来帮工们喧嚷的声音:“这几天听说岳相公母亲去世了,他想致仕回乡守孝三年,这仗还打不打了?”
“就是就是,我们干了这么些天活,出了这事会不会影响彭老板结我们的工钱啊?”
彭父的声音这时响起:“大家放心吧,我彭某人在外行走经商,承蒙各位邻里乡亲的多年照顾。无论后续交货情况如何,各位的工钱我都会先行垫付结清的。”
一个男子起也高声回应:“彭老板,我们相信你为人的呢,大家说是吧?”
“对。”
“对对。彭家主人厚道,干这么点轻巧小活还管我们一顿饱饭嘞,帮人犁田早出晚归,哪里一日能凑上三餐?”
“岳相公在外为保护国土和百姓征战许久,若是他母亲去世影响了交货,我的工钱可以减半。”
“也是,谁家没有亲人?我也减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彭父为人忠厚公道:“说好多少就是多少,各位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辛苦大家髹涂均匀些不要有漏涂的地方,叫那前线的兵士们知晓我们敬重他们的心。”
很快这场小风波就完全平息了。
闻讯的彭成停下靠描摹纹饰求得父亲肯定的心,开始用水杨木烧成的桴炭打磨掉鞍具的表漆层,随后取来父亲制好的退光漆薄涂于上,再将其送入荫室。
他准备后续再用桴炭完全褪去漆面的光亮,制成最朴实的模样,只要坚固就好了。
皮箭箙无需退光,彭成在底部圈了一圈用桐油调制的白色,并在底部用朱砂配置的红漆写了一个忠。
虽无缘一见岳相公,但他感觉这便是最配岳相公的军队了。
是啊,市井传遍了岳飞统领的军队“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故事,连还不肯识字的彭希孟都能说上几句呢。
插秧时节到了,家中的临时雇员们都已离开。
金家三郎金洵从书院放了农忙假回家,出嫁的金家大姐二姐也趁机回门子探亲,金家伯母自是也离开彭家,带着金秀秀回去团聚了。
今天的晚饭只剩下一家四口,彭成与父亲之间的聊天仿佛也亲近了一点。
彭成问:“父亲,前两日儿子听闻岳相公因母亲去世想要致仕回乡守孝,那我们家做的货官府还要吗?仗还能打吗?”
彭父宽慰他:“放心吧,此笔生意虽只得下了三成的定钱,但哪怕后续的货官人们都不要了,我们家也不至于亏太多的材料和人力钱。年弓月箭,最耗时的毋需我们。需要我们精涂大漆的复杂弓箭床弩和弓均自有官府自行施工,鞍具箭箙又只为少数。我们最多用的是价贱的桐油髹涂木质的箭身和枪身。”
彭母接着话感叹:“更何况朝廷已经下令征召岳相公回京,仗还是要打的。大人物也苦啊,忠孝难两全。”
彭希孟年幼,还不大懂“生死”与“致仕”,只关心一个问题:“为什么箭身枪身要上桐油而不上大漆呢?”
“因为同样是保护木材,桐油产量更大,价较大漆低很多啊,为军队节省开支又能缩短髹涂的时间。但你看我们家房子的多地方,也未上漆只上了桐油。住了这么多年崭新如初,没有一点霉变。”彭成耐心解答
彭父对儿子说:“你既是这样懂,农忙时节到刚好你的村学也放假了。后天我们交货,这两天你也随为父我一起清点货物。书本可以放一放了。”
彭成只是点点头,彭希孟抢着话说:“哥哥长大要当官呢,他只想着看书。父亲您给我买糖,我随您做漆好了,我也会的。”
彭母假装呵斥:“一个小娘子,将来学些字持持家就好了,学漆做甚么,可别淘得过敏弄花脸呢!”
夫妇二人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毫无责怪之意。
次日,彭父和金漆匠一同清点好了要交付的货物,又一起步行去雇拉货的牛车。两人暂时得忙里偷闲,路上遍闲聊起来。
金漆匠说:“哎彭弟,你也知道我四个孩子,但只得金洵这么一个儿子。当初搬来行在也是想拼一把,多赚钱供他读书盼着将来能出仕,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说情送他进了个好学堂。”
彭父问:“这不都如你意进了好学堂了吗?你叹气做什么。”
金漆匠咬牙切齿:“结果他这个狗崽子上了一年的学,还是举人老爷的爹亲自教授的,字没得认几个,经书也背不出两句。气死我了!”
彭父见他真有些难过,劝道:“金兄,你们家三郎长的高又壮,模样俊俏嘴又甜,机灵着呢。先不说年岁比我家大郎还小,才刚开蒙。将来就是不肯念书,他接你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