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得不仅明白,还很明白,她抽出一张银票塞到燕氏手里,道:“夫君是读书人,讲究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掌管家用,打理家务,还得阿姐来。这两天就要启程回乡,怕是还有许多琐碎事务要打理,就劳烦阿姐和姐夫了。”
燕氏喜笑颜开的道:“我是他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何必说这些外道的话?你们才新婚,合该过几天新婚燕尔的清净日子,便是你不说,我也不好意思让你操心这些琐事。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和你姐夫呢。”
萧梦得说了声“有劳”,自顾低头把剩下的银票又卷好塞回了袖子里。
燕氏低头看银票。
她识字不多,却认得“一百两”三个大字。
一时心里也感慨:倒是错看了这萧氏,她是没什么脑子,可架不住她有银子啊。随随便便拿出来就是一百两,瞧她刚才那一卷,不得有个六七百两?
一百两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回了老家,那是一家子好几年的花销。只要把这萧氏哄好了,何愁哄不出来她的嫁妆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燕氏?
她收了银票,自是欢欢喜喜的去准备早饭。
本来也是,就算小门小户,也没有让新娘子头一天就下厨生火的道理。
看在银子的份上,燕氏连忙都不用萧梦得帮,自己带着小丫鬟就把早饭做得了。
***
很快一行人便准备回乡。
背了萧梦得,燕氏拧着燕归春的耳朵问他:“那萧氏说了要和你一起分担家用,你为什么不接受?”
燕归春吃疼,却忍耐的道:“阿姐,嫁妆是娘子自己的私产,归她自己处置,我若伸手,是要遭世人唾弃的,就是依照律例,我都不占理。”
“她自己主动给的,和你伸手抢夺,那能一样?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你也不想想,她有什么?没爹没娘,没亲族,一个没长成的庶弟,能嫁给你,是她上辈子积了大德了,她除了有嫁妆这一项优点,还有别的优点没?她怎么敢不好好待你?”
谎话说够一千遍,也能成真理了,何况燕归春到底也就是个普通男人,从小生活在母姐的溺爱中,又因科举顺利,是十里八乡的骄傲,人人看他都视若神明般敬畏。他对自己能有多少正确的认知?
就算这次落第,心理落差较大,可在亲事上,一个两个三个,甚至连萧梦得自己都说是“高攀”了他,燕归春听得次数多了,不免深以为然,觉得“很是这么回事”。
因此听了燕氏的话,一时倒也没反驳,只低头道:“那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总之你别管。”
燕归春一愣:“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氏很有几分洋洋得意的道:“我看萧氏倒是个老实温驯的,也有眼力,昨儿主动拿出一百两银票让我和你姐夫替你处理京中琐事,我已经收下了。”
燕归春愕然:“啊……”
他不安的道:“这怎么合适?不行,你把银票还回来,我……”
燕氏打断他,道:“还什么还?已经花掉了。”
“怎么会?”
一百两,那是说花光就花光的?
燕归春才不信,自己的姐姐什么样,他清楚,在老家,一年到头,她能看到一两银子就不错了,多年习惯使然,手里有两文钱她还要存一文,那一文要掰成两半花,怎么会忽然就这么败家?
燕氏道:“你又不当家,你哪儿知道?人这一天从睁开眼就得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钱?京城里什么都是贵的,不像咱们家,菜是自己种的,粮食是地里打的,鸡是自己院里养的……还有要回乡,总得雇车马?你的院子要退,那东家又是个难缠的,罗皂不休,非得说墙要塌了,屋顶的瓦片坏了,要咱们赔偿他的损失……”
燕氏的话匣子一打开,不免又开始述说从前的苦难,说着说着便哭起来。
燕归春也知道,这些年家里为了他,没少苛待阿姐,就算嫁了人,虽说日子也算充裕,但因为当初母亲多要了几十两的聘礼,到现在阿姐和亲家太太仍旧闹得不大愉快。
所以要说亏待,是真亏待。
他忙道:“好好的,阿姐哭什么?我也没说阿姐的不是,就只是,阿姐未免太心急了些……”
他不禁喃喃:“以后,以后的日子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