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澹月信誓旦旦的眼神里,散兵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素来爱去观察人类的表情,很多年前,人类系数对他不屑一顾,如同俯视渺小的虫孑,轻蔑、讥诮,又冷漠。在至冬国的几年,他为女皇效力,逐渐积攒了威望,人们的眼神中包含畏惧与谄媚。
不过是一些看菜下碟的无用之人,他将这些人的漠视与恐惧照单全收,对他来说,都是对他的奖励。
人情冷暖,他体验过,看得出真心假意,却在那一刻,看不清了。
愚人众执行官们哪个不是带着厚重的面具,手底下的士兵下属对他恭维,尽管无能为力如同困兽,却也是戴着面具示人。
无人与他交付真正的情绪,从而他看见澹月眼中流露的真诚,先是慌了神。
散兵想,这总不会出错了,他该信吗?
当他一身狼狈,在旧物中寻回人偶娃娃,不知怀着何种急切且激昂的心情跑回营地,推开那扇门,他希望见到的是少女同等喜悦的神情,而不是空无一物的房间。
她……离开了。
委实是松了口气,那些期待落空,随之而来的是如释重负。
散兵那双绛紫色的眸子里像是有滚滚雷光在绽放,狂虐肆意,他低声笑了,人性的考验总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他看了眼手上湿漉漉的人偶,洁白的狩衣染上污秽,只留下一具空壳,可笑至极。
她走了也好,那以后他就能毫无怜悯之心地去报复了。
人偶那张昳丽的脸,渐渐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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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散兵来到了璃月港,他在澹月身上留下的气息,使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她。
他并不着急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隐匿在角落里,像一个被困在蛛网中卑劣肮脏的虫孑,窥视着不属于他的人生。
而那边的澹月浑然不觉,她被荧叫来茶博士刘苏这里听戏,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烦乱,就连荧都察觉到了她的不悦。
“澹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荧将手覆在她的肩上,后者诚惶诚恐,愕然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心细如荧,自然能感受到澹月在抗拒自己,只是不明缘由,她粲然一笑,满脸温柔引导道:“是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吗?我可以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疏远我。”
澹月不自觉咽了下喉咙,瞳仁因为紧张而收缩,她架不住荧的攻势。
可她根本不是荧,她从深渊中来,有什么目的还未可知,如此亲近澹月又是为何?其实荧是什么身份都与她关系不大,只是……空的话,实在不能当做耳旁风。
“荧,你说要去稻妻,但是船只出了问题,其实是在拖延吧,你根本就没打算出海去稻妻。”
金发少女喝茶的动作一顿,茶杯落下,露出她略带欣赏的双眼。
她不置可否,先是反问:“我怎么会拖延呢?船只确实是出了问题,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你要是想去,”澹月望向她,视线一转,又看了眼她身边的男性,喉咙哽了一下,“就不会在璃月整天和不同的……男人寻欢作乐。”
此言非虚!
荧身边就坐着一位容貌清丽的男子,与上次看见的执行官达达利亚不同,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加上一开始澹月误解她和魈之间有戏,她已经前后和不知多少位出双入对了。
“寻欢作乐,不是人之常情吗?”荧笑语晏晏。
澹月哑声片刻,说书似乎接近尾声了,茶博士的说书声戛然而止,她视线越过朱红色的护杆,望见街上一抹枫色的身影掠过,她呆滞住,一瞬蓦地叫出声:“万叶!”
那人听见声音抬起头,脸上挂着一道礼貌的笑,朝她轻轻颔首。
荧往下一看,果然是北斗船上那位来自稻妻的浮浪人,前不久才相识,他对人大多都温和有礼,却又不乏疏离,难以接近。
“你和他认识呢,这位可不是和那位执行官同一类的人。”
听出她语气里那一点希冀,澹月皱了皱眉:“荧,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说实话,而不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
实话。她想在提瓦特开后宫这种实话,别人听了能相信吗。
荧眼看着万叶走上来,心里忽地升起几分恶趣味,她知道那位至冬国执行官大人就在附近,她本想将这人收入囊中,不过他既然和澹月关系不浅,她也没兴趣插足。
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一涌上来,不做点什么真没办法收场了。
“万叶,你先前提起在天衡山脚下突然失踪的人,就是澹月吗?你们两个也太有缘分了,不如我把地方让给你们,你们好好叙叙旧。”荧拍拍少女的肩,在她错愕的眼神下,拽着那名男子匆匆离开了。
……真是有够荒谬的。
少年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仍气定神闲,似乎完全没将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