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雨停。
景熙帝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回来,动静很小地穿了袍衫,而后回头给徐氏掖好被子,轻声轻脚地走出房门。
营营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躬着身子,随景熙帝进了对面的书房。
“有结果了么?”
营营小心地从袖口中掏出黄纸,放在案上,细声道:“刘四娘子的口述都在这里了。”
景熙帝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慢慢吃着:“她是故意撞上来的吧。”
“陛下英明神武,您所言正是。”
营营小小地拍了个马屁,不是很高明,却很直白,惹得景熙帝发笑。
景熙帝拿起帕巾,细致地擦着手指,而后拿起黄纸看了起来。半响,他放下证词,脸色微变。
“当初引诱她出走的人、还有现在抓她的人,都查到了么?”
营营笑道,“奴婢做事,您还不放心么?不光如此,便是齐鲁郑氏的六娘子落水之事,奴婢也派人去查了。”
晋王娶妻四任,辅国大将军家的四娘子不过是第三任而已,上头可还有两任呢?
只是想到第一任的身份,营营有些迟疑。“但是嫡王妃出身卫国公府,奴婢不知是不是要去探查?”
景熙帝微微蹙眉。“嫡王妃食鲜疾发逝世,第二任王妃落水,确实有些蹊跷。你派人去查查嫡王妃当年的陪嫁,找一找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倒要看看,那时是不是就已经有人盯上了晋王。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秋雨过后,寒风冷冽,已有初冬之兆。
“之前派人去查颖隆私铸的银钱,可有什么回话?”
营营也有些不安,“派出去的人至今未归,而且颖隆公主有孕,最近也没有举办过大型宴会,很是安分。”
景熙帝略一思忖,“颖隆的夫郎,你也去查一查、套套话,看他知不知情。”
他心里盘算着牵扯进来的人:晋王、颖隆、卫国公、辅国大将军刘氏、齐鲁郑氏...都是他身边极亲近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背后之人格外针对晋王。
景熙帝想起晋王所求之事,微微蹙眉,“明日晋王离府,你让右千牛卫带人去晋王府守卫,从此那里只进不出,直到晋王回来。至于里面的人,让方勇排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您是怀疑?”
景熙帝冷笑,“晋王出宫建府才多久,哪里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是冲着朕来而已。”
“无论是谁,都会露出马脚的不是么?”
次日,晋王在院内见到了翻墙而来的右千牛卫方勇,他知道这是景熙帝身边最贴心的的内围贴身卫兵,心中很是感激:“方大人,拜托您了。”
方勇是个闷葫芦,不太爱说话,拱手以示回礼。
晋王这下放心离开了,马车渐渐远去,不见踪影。
大门从里缓缓关上,方勇侧头对着下属吩咐:“任何人只进不出,一一排查。”
*
年尾将近,景熙帝逐渐忙碌了起来,卫国公夫人照例进宫请安。
这次,她倒是没带什么家中后辈,而是带着贴身嬷嬷就进了宫。
太后还不知道卫国公府决定停掉供奉的事情,这会笑容满面地同卫国公夫人聊天。
“怎么不带小郎君进宫?”
这里的小郎君是卫国公夫人最小的嫡孙,不过十四五岁模样,面白唇红,自持稳重,很讨太后喜欢。
卫国公夫人笑着解释:“这孩子今年准备下场参加常举,正在家中用功呢!”
太后惊讶,嗔道:“他还这么小,今年就下场了?怎么不门荫入仕?实在不行的话。他在国子学读书,结业后直接入朝为仕就是了,何必亲自下场呢?”
卫国公笑容浅了一些,“知道您心疼他,只是他想试试,便由他试罢了。”
太后在宫里太久了,耳目不明,哪里知道朝堂乃至外面的模样?这几年,弘文、崇文生,不专经业而重在结交,虽能入仕,真正得到重用的寥寥无几。反倒是寒门通过常举进士及第,鱼跃龙门,做事稳重,得了圣人不少青眼。
去年入仕的贵胄子孙中,唯一前途还算平顺的便是英国公二房的七郎,但他也是进士及第。即便如此,这也比不上那位从光宅坊走出来的寒门子弟。
太后点头,“孩子有上进心,倒是好事。咱们做长辈的,也只能支持。”
她想起晋王,不由落泪,即便眼角有些细纹,也难掩风姿:“晋王为皇帝分忧,今年过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呢。”
卫国公夫人只得耐着性子上前哄着,宽慰着,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在家也是老祖宗一样的人物,偏每次进宫面见太后,就跟哄小孩似着太后,实在是一件闹心的事情。
好不容易太后展颜,她也心累,面色便显出几分,草草聊了几句,就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