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和安澜夜间商量的种种,顾琼是不知道的,因为安澜今个儿比较忙,没来得及派人通知他,他想着今日见一回长乐之后下次再见长乐至少要到月底了,便没像前两日一般睡到巳正方才起身。天刚过辰正,他就起来了,念着中午有宴席,他早膳随意用了一点,略梳洗了一下,换了身今年新做的春日宫装就带着鸢儿往蕊珠殿来。
“主子,咱们不用这么急的啊,这连巳时都不到,您可以再拾掇拾掇的。”鸢儿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小声劝他。
这个鸢儿怎得这么不体贴人心呢?顾琼不悦地训鸢儿道:“这哪里算早?荇儿和何李两个辰初就去天心楼了,本宫这才哪到哪啊。”
鸢儿嘟了嘟嘴,嘀咕道:“荇儿也不知道是咋了,这两天跟饮了鹿血似的,那天心楼又不是他的产业,您瞧他那个劲儿,跟要去天心楼当家作主似的。”
同为侍儿,鸢儿之前一直都是琳琅殿的一等侍儿,他忠心又不多事,顾琼对他很是信任,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都是琳琅殿中最出色的侍儿,岂料这阵子原本只负责给主子驾车的荇儿,因为经常跟着主子出外,渐渐地起来了,先是帮着主子在侍儿们之间售卖天心楼的新品,既有脸面又赚到了体己银子,眼下更是趁主子不能出门,每日里乘着主子的御前车子带着主子的护卫,到天心楼去忙里忙外,那个得意畅快劲儿瞧得他眼热,他甚至都怀疑这荇儿是不是想麻雀变凤凰,以后要取主子而代之。
顾琼在这些小男儿的心事上是极为灵透的,听鸢儿这么说,便细细地思量了一下,确实荇儿这几天有点兴奋。按说他被罚不能出宫,荇儿应该愁眉苦脸才是,可是荇儿每天出门前前都是精神饱满,早上不用他催,早早地就起身出去了,晚上回来得也迟,昨个儿晚上是直到亥时二刻方才回来的,回来后还很亢奋地跟他讲江澄和顾璟两个收纳如君堂小男儿的事。天心书院收了多少人,天心楼收了多少人,多少人眼下在苏府别院住着,多少人在顾璟家别院住着,又有多少人在颖儿开的男子客栈暂住,说得清清楚楚,数字记得极为准确,显然是对经营打理铺子的事很是上心也有相应的能力。
他心中有了计较,对鸢儿道:“他的本事在外头,与你不是一个路数,你不用醋他。”
鸢儿撇撇嘴巴,“奴才也不是醋他,就是,哎,奴才就是不畅快。”
顾琼心头暗笑,谁是畅快的?
此时主仆两个已经走到去往蕊珠殿的半路上了,四周有宫侍们时不时地经过,不方便再说话了,顾琼便一声不发带着鸢儿往蕊珠殿走。
两个又走了一支香的功夫,方才到蕊珠殿。蕊珠殿里,张灯结彩,宫侍无数,正殿和两厢的配殿席位都已经布置好,院子里的彩台也已经搭起来,前来的赴宴的人,却大多数都没到。
顾琼瞅了一眼坐席,没有直接落座,而是让鸢儿去问管事的侍儿他坐哪。
在正殿中负责安排琐事的乃是安澜的侍儿梦儿,梦儿见顾琼到了,连忙同着鸢儿过来,把顾琼引到到正殿中右手第二席的主位上落座,赔笑着对他言道:“今日皇贵君主子与皇后主子同坐正席,皇后说这右手第二席有劳怡卿主子陪客。”
顾琼默默地落了座,这正殿一共排了七席,竟然让他坐右手第二席,右手第一席的主位他没猜错的话,安澜必然是要留给冷清泉的,左手第一席多半是给陈语易。
按位分高低和晋位的先后顺序来说,这样子安排没有错。但他时至今日还挂着协理六宫的头衔,虽然眼下犯错受罚,可这头衔并没有被去掉。头衔还在,却要屈居第三侧席,果然如沈知柔所说,眼下是他需要天子,而不是天子需要他了。顾琼闷闷地皱了皱眉,只觉心头郁愤。
梦儿却是不知道顾琼心里头的想法,又忙得厉害,哪里顾得上宽慰他,就连鸢儿都被梦儿喊去一同忙碌了。
顾琼一个人在座位上坐着,看着宫侍们穿花蝴蝶一般往席面上摆放果盘点心盘,看着院子里陆陆续续地有外命夫到来。这些来得早的外命夫们在宫侍们的引导下往两厢的侧殿中入席,顾琼知道那都是品级低的外命夫们。越是品级低的,越是要早些到,有些更是特意从各地赶过来的知州县令的正君们,那就不知道要提前多久出发了,没准有人已经在客栈中住了两三日才得以赴宴。
莫看行路早,更有早行人。顾琼瞧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也不算来得特别早了,低头剥盘子里的春桔,放到口中慢慢地嚼。
此时院子里进来了三个华服男儿。三个人全都是正红色绣麒麟图案的命夫礼服,头上也是相似的纯金打制嵌红宝石的颀高发冠,左右两边的男儿发冠高约七寸,正中间的男儿发冠高约八寸。
在这三个男儿身后还跟着一个袅袅怯怯的男儿,这男儿也着红衣,但是身上的图案上是狮子而非麒麟,头上的发冠也要矮一些,看样子也就是六寸。
宫侍们瞧见这四个男儿到来,就上前迎迓他们,把前头三个华服男儿迎到正殿中,把后头那个娇怯男儿迎到右侧偏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