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院中灯笼亮如白昼的光,江澄瞧见明帝脸色转沉,便知道事情不妙,他家陛下多半是生气他和顾琼无旨前来了。他暗暗蹙了蹙眉,他来之前就跟顾琼说,让顾琼不必来,他自己过来瞧瞧就成,这样明帝问起,他就说是有政事要请示陛下,有公事做理由,明帝不好责罚他的。可是顾琼坚持要同他一道前来,来了之后,又不肯独自在东宫外面等候,非要进来当场旁听。
他当时还不是很明白顾琼为何这般坚持,此时听过了谢瓀的话,他算是明白了,顾琼多半是知道这谢瓀想要把过错一力承担,怕明帝太过生气,一怒之下把这谢瓀赐死了。
他瞟了一眼明帝腰上的宝剑,觉得这个险确实冒不起,顾琼谨慎些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么做,虽然能够确保谢瓀活着,却会把顾琼置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哪个做妻主的能够忍受夫郎冒着被自己猜疑的风险前来确定情敌的安全?更何况,他家陛下这两年在感情的事上越来越不恢弘大度了,动不动就较真得很。
心中担忧,他便向着明帝躬身施礼,先撒了个谎,把顾琼摘出去,“陛下,谢家的谢琳是臣的手下,她跪求臣救一下她这个惹祸的妹子,并非是怡卿邀臣。”
他这谎言说得眼皮都不眨,他也不知道明帝究竟会不会信,但能遮掩一时是一时吧。
明帝却是真信了的。明帝想起来之前给修书处补人,好像就是江澄提议把谢瓀补进去的,看来江澄同谢琳的关系确实好,那谢琳哀求江澄救援这个小祸害也是有可能的。明帝不再管江澄是怎么来的,只把视线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顾琼,冷声吩咐江澄道:“哪个河道工地最苦,就把她给朕丢哪去,不准徇私。”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楔子一般钉在顾琼脸上,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想要看到顾琼什么样的反应,是担心还是毫不在意?
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看到任何一种,却又固执地想看。
江澄倒是暗暗无奈,他方才还想着这谢瓀娇生惯养的,肯定受不了河道工地上的苦,他最好是把人安置到东境岳飘那里,东境环境相对好一些,岳飘也极会照顾手下,岂料这主意还没出笼呢,他家陛下就先拦在头里了。看来他家陛下气坏了。
他恭声领命,“臣知道了,臣这就去办。”
江澄迈步入殿,自去交待谢瓀。这边顾琼向着明帝膝行而来,顾琼的泪水洇湿了小脸,不顾地上全是鹅卵石,就那么跪着往前走,到得明帝跟前,哭着道谢:“陛下,臣侍谢陛下。”
顾琼瞧得明白,他家陛下气坏了,却仍旧饶了谢瓀一命,他不能再要求太多。最苦的河道工地又怎样,人终究是活着,倘若被陛下一剑砍死了,那才是真的人死不能复生。他眼下只希望他家陛下不要气得太狠,不然只怕他这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明帝咬了咬牙,她不相信以顾琼的心性玲珑,会不知道他今个儿最好不要来,安安静静地回宫等消息,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明明知道不该来,却偏偏要来,平日里的筹谋得当、慧智灵心,全都没了影,无非是关心则乱。
明帝只觉心里头的妒火不受控制地往上窜,眼瞅着就要窜出头顶,在半空中炸开。
只是这谢瓀人还在殿里没走呢,她就算是要收拾自家后宫也不能被这小祸害听了去。她面沉似水,抬手把顾琼拽了起来。顾琼跪了好一会儿了,一下子难以站稳,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明帝也懒得去扶,胳膊一伸,把顾琼放个半平,不等人倒地,斜着将人夹在腋下,而后脚下用劲,快速往外走。
顾琼上半身被明帝强硬的胳膊夹着,脚却是拖在地上的,明帝速度又快,顾琼双脚拖行,一点力都用不上,相当不舒服,但他也不敢吭一声,明帝正在气头上,他不做小伏低讨好赎罪是不可能让天子消气的。
明帝拖着顾琼到达车辇前,也不管驾车的护卫是怎样惊诧的眼神,只单手掀起车帘,提起顾琼的衣领往辇上一塞,而后眼睛扫视了一圈随行的御前护卫和东宫伺候的宫侍,吩咐道:“都给朕口风严点,谁敢多话,自己去守皇陵。”
待众人躬身施礼,表示不敢乱说,她方才一腾身坐进车辇,吩咐驾车的护卫道:“去沐恩侯孟府。”
那驾车的护卫茫然地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沐恩侯孟府是哪里,想起来,很是打了个冷战,那是一座多少年都没人住了的旧府邸,天子这会子要把人带到那边去,看来被这位怡卿殿下气得不轻。
明帝也不管那护卫怎么想,只看向车里的顾琼。虽然玉辇的车座极为宽敞,坐下两个人不成问题,顾琼却是没敢在车座上坐着,自己跪在座位前方的垫子上,一张丰腴可人的小脸忐忑不安,双手更是交叠在双膝上,姿势卑微而讨好。明帝心里多少有些疼,可是气头上,决定要给他个教训,把眼睛转向一侧,不去看他,也不同他说话,由着他跪着。
顾琼根本不知道沐恩侯孟府是什么地方,却也不敢问,更不敢盯着车辇的窗户识别路途上的建筑,怕明帝以为他不服责罚想要逃跑。一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