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来的打算,闻宪英要北上从金城出发,原路返回会宁关,但等她策马靠近这座边塞重镇时,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漏算了一些事情。
“我们不能从这儿走。”闻宪英叹道。
“为什么?”达兰托疑惑,“是因为太后的通缉吗?放心,他们抓不到我的。”
闻宪英还是拽紧缰绳,调转了马头,“不,向北去会宁关需要官牒文书,我没有。”
她没有通关文书尚且有办法糊弄过去,达兰托却是带有烙印的奴隶,两国间官方禁止人口贩卖,她很难带达兰托通过。
闻宪英知道达兰托忌讳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折向东南,另寻他路。
卫国与西凉接壤的边界线上,依地利天险设有诸多关卡,呈犬牙交错状,以会宁关以南的跳筝峡最为险峻复杂。跳筝峡由湍急汹涌的汧河切割山地而成,河沿岸具是险峻的峭壁悬崖,只要在这里稍设人手,就能有效阻拦任何兵马的通行,每遇两国交战,此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却也因此归属不明,属于管理的真空地带。
跳筝峡不能通过成建制的军队,却很适合零散的人马隐秘前行,所以这里是两国走私商贩最猖獗的地方。闻宪英虽然不熟悉道路,却果然在去往跳筝峡的路上遇到了贩马的持零商人,通过金钱打点,她和达兰托得以与这位商人结伴同行。
经过十天的翻山越岭,他们终于到了卫国的汧阴城,要与贩马商分开了,临行之前,他还贴心地为闻宪英他们解决了官牒文书的事情。
“多谢东家,小人感激不尽。”闻宪英拱手致谢,要接过那伪造的文书。
贩马商却抽回文书,直瞟向她身后的达兰托,“小兄弟,我看你这个旅伴不像是普通人啊,帮你们,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
闻宪英会意,一面赔笑一面伸手去摸钱袋,却发现盘缠已经被榨了个干净,心中不免暗骂无奸不商,回头看到达兰托耳畔明晃晃的大金环,伸手就从他耳朵上摘了下来。
闻宪英不顾达兰托的抗议,将金环交到了贩马商手中:
“劳累东家了,还请为我的旅伴多担待些。”
贩马商掂量下金环的重量,颇有些不痛快,但还是把文书交给了闻宪英。
拿到文书的闻宪英稍安心,却见达兰托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有点委屈。
“对不起,可我确实没钱了,”闻宪英朝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钱袋,“等回到邺京,我一定还你。”
达兰托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心疼钱,只是……算了,你拿都了拿。”
闻宪英面露狡黠,掰过他的手,挨个撸下了他的戒指,连同他的玉臂韝、七宝串都摘了下来。
“我拿去换盘缠了,回头一并还你。”
从当铺出来,闻宪英首先去食店饱餐了一顿。
两人抱着大碗,埋头吃着热汤面,被烫得吸溜凉气,却还是停不下来。
闻宪英吃掉第三碗后,终于搁下筷子,手掩嘴打了个饱嗝,达兰托却还停不下来,闻宪英大方地请店家又给他添了两碗。
吃了大半年的草原饭,闻宪英还是最想念这些中原滋味。
当初迫不及待离开卫国,想要奔赴更美好的前程,如今却归心似箭,思乡亲切,除了盈盈,闻宪英还从不知道自己如此眷恋卫国的一切。
达兰托餍足地抹抹嘴角,闻宪英问道:“好吃吗?”
“好吃,就是要多些肉就好了。”
闻宪英低头看钱袋,打消了为他要几斤羊肉的想法,这些钱得精打细算才能撑到邺京。
他们坐着消食,外面就是这小城中最热闹的市集中心,两个皂吏正在张贴告示,大家围了上去,议论纷纷,各个神情凝重,似是不好的事情。
闻宪英也凑上前去,原来是通缉告示,近来有一股山匪在泾州境内流窜作案,打家劫舍滥杀无辜,却始终未落网,官府特出告示重金悬赏,令附疑似匪首的画像,那嫌疑人左眉截断,鼻悬垂肉,下颌方颐凸起,凶相毕露。
闻宪英正端详时,有好心人提醒道:“小兄弟,你们是过路的吧,可要小心,最好暂时别出城了。”
“劫匪都是求财,我们不过两个穷光蛋,塞他们牙缝都不够。”
“唉唉,不是那么回事儿,”好心人叹气,“这伙人不仅贪,还嗜杀,穷的富的都不放过,咱们附近这一路好几个村子都糟了难,没几个人活下来,实在是太惨了。”
这话惹得周围一片唏嘘声。
达兰托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个绿林朋友,原来干的就是这些事儿啊?若是遇上了,能看在你朋友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啊?“
“他并不直接参与这些事,”闻宪英解释道,“况且他们绿林的规矩,不会干如此绝灭的事,人都杀光了,他们以后抢谁去?”
闻宪英推断,这伙亡命之徒应当是不受绿林节制,极有可能是最近这场大战的逃兵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