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清漪恍然回神,电影已经接近尾声。
小男孩从弥留之际的梦中醒过来,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人世了。他抬起头,轻轻擦掉母亲眼角的泪花,把捐献遗体的愿望同她说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话是:“妈妈,我没有死,我只是分散到了许多人身上,他们会跟我一样爱着你。”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那只帮母亲擦眼泪的手也垂了下去。
那一刻,现场响起了很多啜泣声。
生离死别,是最让人无可奈何之事。在座的人或许亲身经历过,或许只是被电影的氛围所感,纷纷洒下热泪。
等那阵啜泣声稍缓,电影到了真正的结局——若干年后,母亲辗转各处,见到了接受儿子器官的那些人。他们并不知道被捐献者是谁,却都健康、快乐地生活着。
电影的最后一幕场景也是出自季清漪之手。
那同样是一个星夜,母亲站在满天星斗下,身披柔和的月光。那些眨眼的星星,每一颗都像是她的儿子,它们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结束音乐响起,灯光也逐渐亮了起来,观影的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季清漪竭力把那些因回忆而起的思绪强压下去,想要站起身时,却发现身边的几个还端坐着。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路君,她用纸巾抹了抹眼泪,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话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季清漪的身子却蓦地一震,刚才被强压下去的思绪骤然冒了出来。
其实创作这个场景时,她一直在想念自己的母亲。从小时候亲昵的母女关系,到最后她和季爸爸坐船出海,看着母亲的骨灰融入海里。
这个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些黑暗的日子。那时傅惟寻强行干涉,母亲误以为她是姐姐,根本不想认她。
因为这个,她那样深刻地怨恨过傅惟寻。原以为,母亲也会生傅惟寻的气,然而母亲在得知真相后,却抓着他们两人的手,让他们好好在一起。还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时她以为母亲并没有看出她和傅惟寻之间的裂痕有多大,所以才说那些话。可现在想想,母亲活了六十多年,又是大学教授,旁观过多少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怎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之所以如此叮嘱,只可能是因为她同时看出了一些别的。
比如,傅惟寻对女儿那深刻的爱。
身边传来响动,她转头望去,发现季爸爸已经站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她和傅惟寻的这段感情,双方父母都在有意无意地“掺和”,如果说傅家二老是偏帮自己的儿子,那么季爸爸为什么也要帮他呢?
季妈妈临终前那番话,等于是把她托付给了傅惟寻。天底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把女儿交给一个自己不放心的人。同理,做父亲的也不会。
季妈妈看到的那些,季爸爸也都看在眼里。
他们一致认为,这个男人能给女儿幸福,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一个临终叮嘱,一个暗地撮合……
季爸爸起身后,傅惟寻也扶着路君站了起来。路君吸了吸鼻子,把眼角的泪水擦干,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泪点低,让你们见笑了。”
季爸爸接口:“是挺戳人心的。”
刚才观影的时候,他一直没说话,此时听起来,声音有点点哑。季清漪看了眼父亲,发觉他的眼底带着悲色,不知道是想起了相守半生却抛下自己先走的妻子,还是那个害人终害己,但仍旧被他们惦记着的不肖女。
四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起走出了电影院,然后遇到了一桩小小的意外。
隔着接近十年的时光,季清漪原本不应该一眼就认出吴桐的,但吴桐的样子跟少年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身板都还是那么清瘦,若非穿着打扮成熟了一些,她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季爸爸口中“突然有急事要回羊城”的吴家父子,跟他们一样,刚从电影院出来。
这情形,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季清漪望向季爸爸,等一个明知道会很敷衍的“解释”。季爸爸却转头望着傅惟寻,把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抛给了他。
傅惟寻硬着头皮道:“不怪伯父,是我安排的。”
季清漪虽然没有把票给傅惟寻和路君,但这是她作为主创人员的第一部作品,他们怎么可能不来参加首映礼?只不过他们通过别的渠道买的票,跟季清漪手里的不在同一片区域,于是乎,傅惟寻就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把票给换了过来。
虽然他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季清漪并不相信季爸爸是无辜的。毕竟票是她亲手给季爸爸的,最后却落在了傅惟寻手里,说没猫腻谁信啊?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质问自己的父亲,又不想跟傅惟寻纠缠,于是把目光转到了自己的发小身上。
这么多年没见,她和吴桐之间竟然也没有特别生疏的感觉。吴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敢违拗她,委委屈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