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主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母亲抱着年幼的她疯跑在树影重重中,身后是通天的火光和杂乱的叫嚣声。她被抱在怀里,但崎岖的山路还是颠地她很难受,她抬头看向母亲的脸,一向温柔如水的母亲一双眼睛通红,脸颊上沾着血,咬着牙面露凶光,嘴里魔怔般地反复念叨着——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不会放过他们……
“娘亲……”她害怕地唤了一声。
母亲慢慢将麻木不仁地目光投向她,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在血色下分外骇人。
“明珠,千万不要相信男人这种东西哦,不然就会变成娘亲这样……”
“明珠乖,只有你能帮娘亲了……”
再然后,便是她被捂住眼睛,嘴里被塞进一颗苦涩的药丸。
晏主猛地睁开眼,陌生的房梁让她立刻翻身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现实里的空气。
“陛下怎么了?”
她转头,看着是熟人才松下一口气。
“陆川,朕怎么在这里?”她扶着疼痛的脑袋,有些回忆不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陆川微微皱眉,将手里温好的汤放在桌子上,平日里握剑的手此刻为她盛汤也是稳稳当当,他道:“昨夜臣睡中酣梦时,听得一声巨响,臣出来一看,陛下正靠在门边睡着了。”
晏主轻轻锤了锤脑袋,一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她昨晚是不是看见了阁首?她锤头的手愣在了半空中,她睡过去了!还被阁首发现了!
完了!
她猛地锤了一下头,清脆的声音让陆川瞪大了眼睛。
手腕被用力握住,陆川望向她的目光里是疑惑,晏主则是生无可恋地抬头,露出惨淡的微笑,“没事。”
她翻转手腕,一下就挣脱了陆川的桎梏。习武多年的陆川木在了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看向晏主。
“陛下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晏主不明所以,端起桌上的热汤喝了起来,她现在需要想想怎么应付刘命长。
陆川用左手握住右手,目光里有着认真的渴求,“就是刚才,怎么把手抽出去的。”
晏主被他的话打了个岔,喝了口汤回道:“自学的。”
“自学?”陆川面上是明晃晃的怀疑。
晏主喝下汤暖了暖身子,本来不想多解释,见陆川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便有心想要逗他一逗。
“是啊,因为幼时总是遇到绑架、受人欺负,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陛下即便幼时也是本朝尊贵的亲王之女,后来亦是公主,天潢贵胄无人敢冒犯,在这皇城里重兵把守,怎么能有人欺负、绑架陛下?”
陆川对宫闱斗争并不明了,直言不讳地说着,晏主见他一脸真诚发问,一时感慨,“陆小将军家中长辈应当是有趣又宽容的人,也没有太多多余的人在府中。”
陆川皱眉,“家中的人自然都是亲人,又怎么能说是多余的人?”
晏主摸着暖暖的汤碗碗壁,企图在这个碗上汲取些温暖,她闭上眼回忆着自己过往的日子,悠然道来:“朕幼时与母妃居住在偏远的玄道院里,是先帝登基后来迎回宫里,但宫中皇子公主无数,朕本就不受待见,回宫后不久太妃便被先帝打入冷宫,宫里惯是攀炎附势之人,朕在冷宫虽然只住了四年,却比在外任何一年都难熬,做了皇帝后,却是怀念起冷宫的日子了。”
直率如陆川,也不敢在此刻追问,他初见晏主时,只觉得她是一难堪大用的傀儡皇帝,一介弱女子如何撑得起家国大事,但短短十数日,这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倒比先帝靠谱多了。元殷时常来串门说起,陛下除了上朝、挪出时间来与他们联络感情,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璇玑殿的书房中,批改起奏折来可以熬完三根蜡烛。
“陛下,臣从前听家中长姐说,从前的苦是锻刀的火,现在的难是锻刀的锤,忍得了苦难,才能锻出一把好刀。”
晏主一双明眸带着笑意看向他,“陆小将军今日说的话抵得上从前朕听过的了。”
陆川有些窘迫,“臣逾踞了。”
“没有。”她摇摇头,“朕挺喜欢你长姐说的这番话的,只是朕不喜苦难,也不觉得朕从前那些算得上是苦难,那些日子只是有些不快乐。”她的目光似乎是透过陆川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朕这些时日批改奏折,小地方的大事总是不好递上朕的书案的,层层上报来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候。”
她顿了顿,用平静的声音说:“朕看过一本记录大昱朝前百年战乱的史书,书上讲,云中地区,逢大旱,路死而山积,人皆饮血止渴,以尸堆肥。”
陆川听闻云中二字时,眉头便紧锁起来,陆家是从云中发迹的,亦是从那百年战乱里饮血食肉活下来的士族,牵扯更深的是,敌国东曜国军亦姓陆。
“短短几字,朕深感可怖,”晏主看着他,继续说:“后割据在云中的平王被起义者杀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