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命长自回京之后,将诸多权力悉数交还女帝,自己则久居御上阁,鲜少离宫。
四月芳菲将近,他院中并没有栽种丛生花朵,只有角落里孤零零长着一棵桐树,绵密的叶子上缀着点点米白。
只是零星的花朵,却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刘命长闭门不出三日了,院子里的香气越发浓郁。晏主下朝回到璇玑殿,隔着一墙看着御上阁的方向,她眼里探究,问:“红绣,近日阁首都没有出门吗?送去的膳食动了吗?”
红绣一顿,默了片刻才答:“送去的食盒送回来时倒是空了,但不知阁首有没有用过。”
晏主觉得自己三日前大约是神志不清了,就着一时头脑发热,把刘命长给按倒了。
她从来没想过用脆弱来形容刘命长,她一门心思只想确认自己心情时,却闻到了他鼻息间萦绕的血腥味道,她睁眼时,刚好看到刘命长抿着唇,将唇间溢出的血抿了回去,像是一条红线。
晏主犹如五雷轰顶,无法思考任何。
刘命长当时是什么眼神呢,晏主难以形容,是惊疑不定、是自我厌弃,还有她不明白的悲痛。
他在痛苦什么呢?晏主看着御上阁的方向,皱起了眉。
“陛下要去御上阁吗?”绿巧在一旁轻声询问。
晏主瘪着嘴不说话,感觉刘命长当自己是洪水猛兽,身心都在抗拒着。
两个婢女都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对视一眼后,红绣上前道:“阁首虽然将朝堂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对他自己却很潦草。夏天不用冰,冬天不用碳,吃饭也不喜欢吃菜。”
“从前他身边也无人敢去插手,但现在若是陛下,阁首一定会听的。”
红绣察言观色,见晏主只是呆呆的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重点并非用膳一事。
帝王和她最亲近的臣子之间出了毛病,她做下属的不敢过度揣测,又试探性开口:“奴婢最近守夜时,偶尔会听到御上阁那边传来咳嗽声……”
晏主眉毛动了动,又看向了那棵伸展出墙院的桐树,紧挨着那棵从抚海郡带回来的桐花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传贺正卿至北宸殿。”
贺正卿来时,晏主端坐在北宸殿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了,她摘了冠冕,神色淡淡,一瞬间有种与另一人重叠了的幻觉。
御座桌前放着一个瓷瓶,他再眼熟不过。
“陛下,臣来迟了。”
晏主摇头,“你过来些。”
她推了推瓷瓶,道:“这瓶萳香从谁哪里流出来的,你查出来了吗?”
贺正卿无言摇头。
“是线索不够还是无法再查?”
“……”贺正卿缓慢抬眼,一双浓眉紧皱着,“查到了西南百夷府那边……”
晏主顺着这个思路想,没有开口,心里却已有了计算
这瓶萳香在贺正卿口中,是晏玉书和陈祀念碰面之后,被一只鸽子送来的。
“百夷府啊,是阁首自己设立的,是吗?”
“是。”贺正卿补充道,“设在西南墨州,澄南郡。”
“……朕知道了。”晏主还是端端正正坐着,语气却有些僵硬了,“麻烦你来走这一躺了,退下吧。”
贺正卿却没有谢恩退下,他起身踌躇片刻,晏主见他如此,直接了当开口:“还有何事?”
“陛下,三日后就是春闱,试题可已定下?”
“大殿上礼部不是定了吗?”晏主没太在意地反问,眼神没有落到他身上,兀自看着眼前的小瓷瓶,手指一圈一圈在密封的瓶口打转。
贺正卿默了默,充满试探的问:“如何让五方来朝拜我朝?这一试题,是否太宽泛了……?”
晏主回神,看他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歪头反问:“殿试题目由朕当场宣布,朕若是临时起意想变,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贺正卿闻言一愣,低身拜过:“是,是微臣多虑了。”
“贺卿,你觉得北昱如今什么才是迫在眉睫的?”晏主神色淡淡,抬眼看着殿外将残的春光,“北方边境屡屡来犯,地方豪强鱼肉百姓,官匪商相互勾结,地方欺瞒中央,中央欺瞒朕。”
她声音平静,俨然已熟练掌握一个帝王该具备的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却冷得很。
贺正卿僵硬了脖子,不敢回答。
晏主道:“六部每日争吵,各部都有各部的难处,好像每一个人都兢兢业业,忙得不可开交,但北昱的变化还是少得可怜。政令颁布下去,对百姓到底有没有好处呢?”
贺正卿见她满眼失望,忍不住开头劝慰道:“陛下登基半年,给北昱带来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晏主看向他,眼里充满疑惑,“你想说朕令南离与北昱交好?还是以高明的手段,借着联姻笼络了文武官员?还是把实权从阁首那边抢回来?亦或是打压了位高权重的世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