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飞驰,破开软烂的春泥,少女白皙的手忽地勒紧缰绳,随着马的嘶鸣,车轱辘堪堪止住。再往前,就是一辆歪倒在路边的马车了。
晏主紧皱眉头,高声问道:“前方是什么人?”
三五个农人转过身来打量着晏主,不曾言语。一青衫文人模样的也转身,身上沾了些泥点,微微作揖,对晏主好言好语道:“在下途经奉薪乡,此番要回秀城去。”
晏主只是稍微一打量,便知此人不一般。不卑不亢之人大多来自官宦世家,不骄不纵之人从小循规蹈矩。自乱世之后,还遵循礼仪的,除却她朝中一众门阀,不曾有其他。
“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若是温驯良民,倒是可以叫我这小小女子安心,让你借一程。”
文士仰头见这自称“小小女子”的姑娘,睥睨俯视的姿态,眉目上扬,毫无惧色。
他微微一皱眉,心中有些猜测,上前恭敬说道:“在下本是嘉北白氏人,此番出行只为见山间水。”
“嘉北白氏……”
晏主轻轻笑了一笑,朝他做了一个贵族之间才会使用的揖礼,道:“我与我家老爷从京中来,也是要往秀城去。我家老爷是个善心人,你且上来吧。”
那文士见状,也朝她行了这礼,回身对农人嘱咐了几句,便上了晏主的马车。
农人将歪倒的马车挪开,挥手向文士告别。
晏主这才询问道:“我是老爷的侍女,公子唤我小珠便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珠姑娘,在下白缨字红浮,敢问这位老爷要如何称呼?”
晏主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名字,觉得有些熟悉,又不知到底在哪有印象了。她收敛心神,见马车内厢也没动静,便答道:“老爷姓柳,世代为商,如今来尚郡做生意。”
白缨彬彬有礼,冲被掩着的马车门鞠了一礼,“谢过柳老爷。”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晏主一边驱车一边解释道:“近来风雨兼程,老爷身体吃不消,这会约莫还在睡。我也是想快马加鞭赶制县城里,落个安身处。”
“原是如此。”白缨点点头,好心建议道:“这里是奉薪乡领地,乡人好客淳朴,二位何不在此借宿休憩?”
“原先还在兖京地域,也曾借宿过富庶农家,倒是有听见他们谋划着如何将我们二人分吃了,所以有些忌惮了。”
晏主云淡风轻地道来,却是吓得白缨脸色一白,害怕地问道:“为何会这般?京中富庶,不缺粮食,为何要吃人肉?”
晏主似笑非笑,反问:“是啊,饥荒战乱时,这些人活了下来,如今已然富贵,却还想吃人肉,难道是吃上瘾了?”
“……”白缨定定的看着晏主,不知如何接话,战战兢兢问了一句:“姑娘也觉人肉香?”
晏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公子莫怕,小女子我年纪轻轻,哪里吃过人肉?”
白缨讪讪地赔笑着,额上冒出了些许冷汗,不知晏主这悚人的玩笑是何意。
晏主见他脸都白了,调笑道:“白公子看来鲜少进京呢。”
白缨见她脸上的玩味,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一时有些脸红,但又觉她话中有话,交叠着手指轻声道:“在下离家后一直在尚郡,确实鲜少入京。”
“好了,小珠。”
苍白的手指掀开车帘,阴恻的声线一下引起了白缨的注意,朝马车望去,车内人的面容半明半暗,狭长的眼如同一条毒蛇,令人望而生畏。
白缨面上不显,只谦逊作揖,谢道:“柳老爷,多谢携在下一程。不曾想老爷如此年轻……”
刘命长勾着抹淡笑,邀他进车内,“公子气度不凡,又是嘉北白氏人,可有生意愿同我做一做?”
晏主默默看着前路,心里头感叹,自己怎么真成车夫了。
白缨看了看晏主,柔声对她说道:“辛苦姑娘了。”
晏主忙笑眯眯冲他摇头,“无事无事,你去歇会。”
白缨进车后,也不知他们是怎么交谈的,晏主是一句都没听到,干脆看着前方的风景,悠哉起来了。原本是刘命长身体有异样,她才风风火火想往城里赶,刚才一瞧,这人好好的。
一炷香时间,马车微动,白缨又出来了。
“咦,你不在车内多休息休息吗?”
晏主上下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人,还没缺胳膊少腿。
白缨轻轻抿笑,“在下也贪乡间风景,与姑娘一同,闲聊闲看,不更有趣吗?”
他说话不急不躁,徐徐道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亲和又谦逊。
晏主心中微动,觉得这人确实和一般官宦子弟不大一样,便来了兴致,与他聊了起来。
他们聊起农田水利,时利作物,又谈起斗转星移,四景变化,天与地都在沿途风景中掠过,谈话亦如同穿堂清风,畅快通透。
晏主久居深宫,接触的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