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敬茶
方怀玉端着茶杯举高到头顶,她这样的姿势跪了半个时辰有余,托盘已经微微颤抖发出哆嗦的声音来。她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堂上坐着的是江聿柏的母亲,侯爷夫人王氏。王氏轻摇罗扇,发髻盘得一丝不苟,额前没有一缕碎发。神情不怒自威,藐然于人。
贵族出身的王氏说话也讲究慢条斯理,她看着眼前跪着逐渐没了样子的方怀玉,先是摇头,后长叹:“自古圣贤都讲究礼仪体统,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这如今的日头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想来一年四季都有空懒散骨头的,懒散惯了也就忘了规矩。”
“怀玉,我且问你,大婚翌日要做什么?”
“要给公婆敬茶水,洗手作羹汤。”方怀玉声音细碎,咬碎了后牙根子才说出来的完整的一句。
“既然如此,眼下天色大亮,倒要我们做长辈的来等你不是?”
方怀玉心中憋闷,她细细回想起她大婚第二日,早早起来敬茶,可等来的是江聿柏的缺席,王氏的冷眼。既然都是被冷眼相待,王氏本来也看不上她,那索性她也就不在乎了。
“实在是昨晚太累了,我一夜未睡。”方怀玉这话里的意思是此事也不能怪她一人。
不登大雅之堂的话一出口,众座惊呼。如音在身后小声提醒道:“少夫人,嘴甜一些也好少些责罚。”
还好今日侯爷上朝去了,在座也只是些女眷。王氏被这样的无礼恼怒了,薄薄的脸皮也都飞上红晕。她的手颤抖,捏着扇柄指向堂下的方怀玉。
“你放肆,怎敢大众之下说出闺房秘事来,白白让人耻笑。”王氏话音刚落,就看到了薄衫之下,凌乱着都是印子的方怀玉的身子。
方怀玉的肌肤雪白,肤若凝脂,稍一用力就有这么些印子留下,不稍多想就能知道昨晚的景象。王氏更看不得这些,斥责之下又斥责:“你身为聿柏的夫人,不教导他克制,这又是一罪。”
说江聿柏厉害还不行了,方怀玉抿唇,她的手臂已经要麻了,要是她此刻撑不住跌倒了,该怎么办?茶水应该不烫了,若是要泼到王氏,她被休弃都有可能。
方怀玉觉得自己的身子到了临界,她快要撑不住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只阖眼睡了小半个时辰便被喊来跪着。
要是江聿柏在就好了,可惜了方怀玉记得,江聿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厅堂。
正在方怀玉摇摇晃晃要摔落下去,她顿觉手上一轻,江聿柏的声音就在后头响起:“娘,您这是作什么?”
江聿柏来了,方怀玉闭上眼睛的时候,这样想道。
他怎么会来呢?人人都说江聿柏情薄,并不会为小事麻烦自己。方怀玉记得她后来问过江聿柏,为什么她被发难,他却不来。
方怀玉记得江聿柏说的是他跟随父亲上朝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方怀玉已经被罚跪一个时辰了。
这些都是托词,是心不诚。方怀玉难过地想着,她过去和江聿柏最亲密的也就是到褪去衣衫,江聿柏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大费周章,和母亲闹翻。
现在江聿柏来了也不过是因为昨晚他们圆房了。
以色侍人换来的解围,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
方怀玉胡乱想着,她的头很沉重,许多事情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要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她觉得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是谁,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看看。
双目微张,对上的是江聿柏的一张脸。
“你如何了?”江聿柏急切地问。
“我?”方怀玉侧目看去,自己的手臂正被江聿柏按住,“我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我和母亲说了,你可以放心休养。”江聿柏见方怀玉没事,松了口气,抬手让如音上前,端起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
“这是大夫给你配的,大夫说你大婚之日曾有跌下台阶之事,昨晚是我不好,折腾了你太久。身体亏损太厉害,但也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
“还没敬茶。”方怀玉张开嘴,喝下江聿柏递过来的汤药,药入口苦涩,但她唇瓣干涩,丝毫察觉不到。她还在担心没有敬茶,王氏会怪罪。
没有敬茶,她就还不算是江聿柏的夫人。
“他们也不是诚心等你,我爹早早上朝去了,这茶就算你早起了也还是得等。不急于一时,也不必自责。”江聿柏看着心疼,眼底都是自责。
“怀玉,今日父亲命我醒来就去接他下朝,故而没有及时赶来。”江聿柏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不来的,是被调开了。
“江聿柏,我害怕。”方怀玉吸了吸鼻子,她起身扑进江聿柏的怀中。汤药也不喝了,她真的觉得自己会再死一回,但好在江聿柏来了。
放在从前她绝对不会对江聿柏说这些话,可是现在她就要把这些话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她不愿自己一个人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