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儿,桓儿,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新做母亲的江含辞怀里抱着新生的婴孩,心里莫名涌着泛滥的爱意与柔情。
她拥被坐在床上,腿上盖着絮了棉的厚被,背上搭着夹袄,头上还戴着抹额,是一副坐月子的打扮。
她轻轻抚着司马桓,这是相爷亲自给孙儿起的名,寄寓他是个文韬武略、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粉嘟嘟的桓儿才被奶妈喂饱,此刻眯着大而懵懂的眼睛,两颊饱满得像秋日里熟透的林檎果,湿润的小嘴唇微微张着,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司马瑜这几日脸上也时常挂着笑,不似平时克制拘谨的模样,他不敢抱桓儿,说小小的软软的,接过来生怕弄坏似的又还给云嬷嬷。江含辞看着他有几分真欢喜,但不多。
司马瑜献宝似的搬来了一堆金玉宝物,有给江含辞的,也有给桓儿的,锦盒堆满了梳妆台,倒成了来探望桓儿的内眷必把看赞叹一番的一桩事,不是她们这么殷勤,江含辞都没留意到自己突然集齐了现下最时兴的首饰样式。
无人时,江含辞扪心自问:这样的日子是自己想要的吗?做姑娘时她浅浅地盼着能有一人相知相惜,到嫁了人,“生了子”,日子却过得总像隔了一层帐幕,一颗心无处托付。也罢,只好先随着日子过。
司马瑜不日便要离家回澶州,临行前夜,来向父亲问安,相爷一时兴起,父子俩对坐玩起象戏,相爷深好此道,这七国象戏便是他亲自发明,二人至七人均可玩象戏,各有乐趣。三局已毕,父子二人不再恋战,谈起正事。
“父亲,请饮茶。”司马瑜给相爷续了茶,相爷欣然接受。
“瑜儿,如今你已为人父,朝中也独当一面已久,许多事我不必多交待。只是此次彻查黄河改道之事,牵涉太大阻力颇多,你事事都需和同僚多商议,切莫自作主张。”
“父亲,官家此番以历练为由,将户部、司农、度支三司的才俊遣往澶州,说是彻查黄河改道之事,其实官家早就心意已决,黄河改到乃是变法派之主张,即便是当今国库孱弱之际,官家还是力排众议准了。数月来,我在澶州看到为改道之策所牵涉的百姓居无定所、离乡流浪,又看到一些地方官吏巧立名目中饱私囊。改道之策本是为了固国本御外敌,可是着实操之过急,儿子也只敢当着父亲说几句肺腑之言。”
“当日王磐石在文德殿讲法时提出改道之策,闻相和我都极力反对,如此劳民伤财之策在如今情势下并非良策,奈何官家为了推行变法,一意孤行啊。祖宗之法不可变,唉。”相爷说到痛处,愁苦得咳嗽了几声。
“父亲注意身子。”司马瑜急忙躬身行礼。
“无碍,无碍”,相爷摆摆手,又交代司马瑜,“瑜儿,以官家的心意,变法之道是势在必行,此次澶州之行的结案,你务必慎言。三司的地位现在岌岌可危,你切不可在此当口授人以柄。”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桓儿才出生你就要离家,也是难为你。男儿志在四方,我看儿媳妇也是明事理能托付的,你在外也不要太挂记。”
“是。儿子明日就要启程,不能尽孝于堂前,父亲母亲千万要多保重身体。”
数典堂,陈嬷嬷伺候着老夫人喝一碗安神汤,堂下杜芳蕊和钱芩双双跪着听候发落。老夫人喝完药,漱了口,又接过帕子压了压沾湿的唇边,才正眼去看前来请罪的妯娌俩。
“你们两妯娌进府里都有年头了,虽说是叫我婶婶,咱们府里人口简单,我平时待你们也如自己孩子一般疼爱。芳蕊这几年料理这么大一家子,为我分忧,做事又一贯妥帖,我是最放心的。怎么会闹出秋菊这档子事?”老夫人叹口气,又说道,“还有瑞哥媳妇,平时里口无遮拦,咱们是家里人关起门来不计较,你这性子也略收一收,你看把好好的大姐儿带成什么样了,女孩儿就该有女孩儿的样子,太过淘气了。”
杜芳蕊和钱芩低垂着头,并不敢分辨,只待老夫人发落。
“好在瑜哥儿媳妇福气好,母子平安,总算是没酿成大祸。瑞哥媳妇你此后必要严加管教几个孩儿。”钱芩连连点头诺下,心里暗暗舒一口气。
老夫人又望向杜芳蕊,“芳蕊,你平日持家有功,但功归功过归过,秋菊是你房里的,吊死在你屋里,总归和咱们府脱不了干系,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杜芳蕊伏地深深一拜,起身道:“老夫人恕罪。秋菊之事都是侄媳妇失察,御下不严,秋菊她爹娘死的早,自小跟着姨妈过活,当年入府就是她姨妈带着来的。此次我原是想着赶她出府就罢,也算是全了她和她表哥。哪曾想她做下这样的糊涂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秋菊的姨父滥赌,打听到府里要打发秋菊出去,已经将她卖到咸平县一个老员外家做妾,秋菊一向是有心气的……”,杜芳蕊说着坠下几滴泪。
老夫人听了大惊:“竟有这样的事?那她那表哥怎么还有脸到府上来闹?”
杜芳蕊抽泣着道:“秋菊姨妈和她表哥倒是蒙在鼓里的,他们是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