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来已是黄昏日暮,饮血的霞光不知不觉中淡了色彩,隐隐染上墨色,轻薄的月正在缓缓升起。
房间里暗沉一片,冷明烛撑着手臂坐起身,撩开帷帘往外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亮着盏光芒微弱的灯烛,使这方屋子有光可照,又不至于扰人睡眠。
她身边的人,向来细心得力。
唤了声“阿池”,闻声进来的却是墨画,“主人醒了,许郎君出门去了。”
“他去哪了?”冷明烛微微皱眉,想不出这个时辰他独自外出的理由,她不喜欢许靖池脱离自己的视线,尤其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
墨画一边将屋里光芒点亮,拢起床前帷帘,一边回道:“您睡下不久,许郎君便出门去了,也没做出什么交代。”觑了觑主人脸色,小心翼翼问:“可要派人出去寻一寻?”
“不用了。”
墨画应下,又道:“厨下做好了晚膳,主人可要现在用膳吗?”
冷明烛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不了。”她今日本就没什么胃口,又经戚进那番话语震惊半晌,心情更是不好,好不容易睡了一觉舒畅了些,便听见许靖池外出的消息,霎时间只觉的无比烦躁,看什么都极不顺眼,窝着股火似的没处发泄。
那火堆聚心头,游走于四肢百骸,灼热滚烫,身上每一寸皮肤血肉都被灼烧着炙烤着,下一刻就要由内而外焚烧起来。
她闭了闭眼,缓慢悠长地深吸了几口气,企图以此压制那股烦闷火气。
她知道自己是在纠结焦急,也明白这种情绪不但不会帮她成就什么,反而会扰乱思绪打断客观的思考,可她偏就是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地想砸东西。
克制不住地想见血。
这般想着,她便做了。
凡是触手能及的东西全被她砸碎,然后转头望向悬挂床头的长剑,目光幽幽,有些渴望。
墨画被突如其来的可怖阵仗吓得呆住,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顺着冷明烛视线看去,不由暗叫不好,三步化成两步冲上去,先她一步解下长剑抱在怀里,连连摇头,还以为她是因一觉醒来没看见许靖池而生气,劝道:“主人息怒,主人息怒……,我这就叫人去找许郎君回来,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啊……”
“找他做什么?”冷明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觉得打砸一阵后舒畅许多。
抬眼瞧见一脸担忧后怕的墨画,意识到自己把人吓到了,但也懒得出言安抚她,只随意挥了挥手,“出去吧。”
墨画对她的状态很不放心,轻手轻脚将长剑放到一旁桌台上,凑了过来,伏地伸出手,去触对方垂落床前的袍角,“主人心情不好,墨画愿为主人分忧。”
冷明烛呆呆出了会神,随后低头看她一眼,对上那双真切黝黑的瞳眸,品读出眼前人流露出来的关心与担忧,终是不愿拂了小丫头的好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出惊人道:“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想杀人取乐。”
墨画愣了愣,察觉不出那话中几分真假,于是试探问道:“奴婢去提几名死囚来?”
“不好。”冷明烛轻轻摇头,“死囚往地上一跪,砍起来和削萝卜一样,如何尽兴如何叫我畅快?”
“那……”又不能抓来大活人叫她砍叫她杀,墨画想不出好办法。
冷明烛却了然地笑了,拍了拍墨画肩头道:“你看,你并不能帮我分忧,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去。”
墨画还待再说什么,冷明烛就抬指往她朱唇上一点,“嘘,去把华英和胡符箓招来,我有事问他们。”
冷明烛认为相较于一个人在这无头苍蝇似的盲目猜寻,不如找来当时就已经在宫里侍候的华英和胡符箓问问清楚。
这两人日日跟在身边,不动声色地满足她一切要求,华英心细如发,善于察言观色;胡符箓八面玲珑,擅长收拢人心,还能运用掌握不多的人手统筹各方。
可以说,华英和胡符箓,是惠德皇后留给冷明烛的左膀右臂,是坚实有力的依靠。
但,不论发生什么事,这二人都会以保全她为先,因此并不会将所有事情全盘相告,也会选择性地刻意隐瞒一些。
有时候,隐瞒与谎言,未必是不忠与背叛。
冷明烛想起当初靳妈妈自尽时,便曾问及他二人皇后生产时的情形,一个两个打着马虎眼瞒着不说实话,甚至不惜立下誓言为证,如今再看,他必定知道什么。
即便他二人对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甚清晰,但只要抓到一个可以切入的小口,慢慢地调查,总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是以见到二人,免去多余礼节,冷明烛便直接开门见山,冷厉目光定在胡符箓微垂的眉眼间,漠然开口问道:“当年阿娘生产之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戚进就在府里,今日与他一番交谈,知道了不少陈年往事,想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他都说了,现在你二人还有隐瞒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