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龙涎香烟雾朦胧,冰鉴中凉意扑面。
殿前荣威将军孟杭,身着简易轻甲,立在明帝斜后侧,目视前方,眸中淡淡平静无波,像尊精美的玉石神像,既神圣又蕴含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陆长宁侍候左右,时不时添茶倒水,陪着明帝说笑一二解闷儿玩。
明帝低着头翻阅折子,手持御笔朱砂写写画画,除了纸张翻页的沙沙声,以及那偶尔泄露的一两声不悦啧叹,垂拱殿里还算安静。
他很满意孟杭的态度,不卑不亢,却又不得不接受屈服。擢升殿前荣威将军,孟家自然看得出来乃是明升暗贬,巧夺兵权。
至高无上的帝王令,便是这世间一切的准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孟杭来说帝王还给留了个荣威将军的体面,他该伏地叩谢天恩才是。
的确,侍人前往安国公府宣读圣旨那天,不止孟杭,便是整个孟家老老小小,一并跪地接旨,再不愿意也得面带笑容山呼万岁。
只是,孟杭的权易夺,安国公的权却难削。孟杭军中资历与其父相比浅的没话说,因此以明升暗贬的法子拿捏他也无人会说什么。但想动门生众多、掌权几十年、又赤胆忠心步步为营的安国公,必得引起不小的骚乱,最重要的是军心动摇,国本有亏,得不偿失,还得徐徐图之。
孟杭,只是那个破局的契机。
粗粝的指腹摩挲页脚,明帝暗勾唇角笑意不显,眼角余光瞥向那静立之人,悠悠然撂下朱笔,“乘舟?”
“臣在。”孟杭向前一步,俯身应声。
拾起案上茶杯,明帝漫不经心喝了一口润唇,这才不紧不慢道:“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和昭华相处的如何?女儿家骄矜,朕不好问她,便直接问你了。”
“回陛下,臣与公主……”孟杭面色微红,沉吟一瞬,道:“相处甚好。”
明帝抬眼,似笑非笑道:“哦,果真如此?欺君之罪可要杀头的。”
“臣不敢!”孟杭俯身跪地,诚惶诚恐道。
“起来起来,闲话家常罢了,昭华脾气大,爆竹似的一点就炸,也是朕惯出来的毛病,你多担待。”叫陆长宁扶起孟杭,明帝似是怀念似是惋惜地说道:“皇后去的早,朕政务繁忙疏于关心,如今有你在身边,也算补全一桩遗憾,平日无事多陪陪她,昭华心软,架不住磨。”
孟杭拜道:“是,臣明白。”
明帝赞许的目光隔空落在他身上,“过些日子新楼使臣走了,也该把你们的婚事提上日程了。”他像是想到什么,笑容和蔼道:“谨言嫁去新楼,昭华嫁与你,也算双喜临门,朕看不如便将两桩喜事一块办了。”
孟杭低垂着头,微抬眼皮快速地看了一眼明帝面色,依旧挂着浅淡笑容,五年前便是这般看不穿,如今更是高深莫测了许多。他摸不清明帝到底想做什么,却还是说出心中所想,道:“臣与公主分离许久,尚且需要些时间增进感情,新楼使臣不日离京,未免有些仓促,臣还是希望能给公主一个独一无二的盛大婚礼,求陛下成全臣对公主一片心意。”
“分离许久?乘舟,你在怨朕当初命你婚前离京驻守边关?”明帝语气依旧平淡缓慢,投下来的目光却似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刃,几欲将人凌迟。
“臣不敢!”孟杭心神一凛,再次跪倒,“保家卫国是臣之职责,为国战死是臣之荣耀。”感知到那视线的威压逐渐收回,孟杭稍稍抬头,“臣与公主心意相合,情深不悔,还请陛下成全。”
明帝于高台之上遥遥招手,示意孟杭起身,打趣道:“你看看,怎的说着话又跪下了,快起来,往后你就是朕的乘龙快婿,不必见外拘束,拿出小时候那股劲来,朕还记得你和昭华小时候惯爱闯祸惹事,不对,该是昭华四处惹是生非,你替她背锅,有那么一阵子朕都以为你是个淘气的孩子了。”
提及幼时往事,孟杭才顺着明帝讲述勾了勾唇角,只那笑意不达眼底罢了。
“安国公教子有方,才有你这般成才,再看朕那几个逆子,成日胡作非为不务正事,论起教养子嗣朕比你父亲差远了。”明帝叹气道:“等你和昭华有了孩子,万不可由她教导,不然有的头疼。”
陆长宁适时插嘴道:“孟将军和昭华殿下的孩子,一定冰雪可爱聪明伶俐,只怕到时候陛下疼起来不撒手了。”
殿中几人难得同时笑起来,为这一刻的开怀。
君臣二人又说了会话,左右绕不开那纸婚约。
孟杭知道,他们的陛下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甚至可以说有些迫不及待,那么,他为何这么着急?
他自是不敢问出来,只好闷在心里反复琢磨。直到明帝让人从他自己的私库中取来好些珍贵宝物交给孟杭,叫他亲自走一趟送到昭华公主府,就当是前些天差事办得好的奖赏。
是大方的赏赐。
更是冷明烛拒绝不了的和孟杭相处的机会。
看来明帝真的很急。带着赏赐离开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