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禾邈和周路一起,禾易安他们还有事情就先离开。那天天气并不好,灰沉沉的,看了让人提不起劲。
禾邈和周路安静的往回走,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半张脸藏在围巾里,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底,安静的一声不吭。周路陪着她,不急不躁。大概走了有十几分钟,禾邈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从刚才悲伤的情绪里脱身,像做了噩梦惊醒。
周路侧头去看她,眼睛一圈红肿,看上去可怜又好笑。他笑着摸摸她的脸,问:“回家吗?”
禾邈摇摇头,看着他眼睛,“想再走走。”
“好。”
墓园远离闹市,这里被山环抱,山上种的全是树,等到春来,枯枝萌芽,绿叶伸展,那时候这里应该僻静又美丽。禾邈静静的想。
“其实,这些年我总会做一个梦。”禾邈轻轻的开口,周路看她,却没有开口打断。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让她痛苦到无法自救的事。
他说过会等她。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试着接受,但只要她想说,他就听。
这时的禾邈脸色苍白,眉目间全是悲伤,到嘴角倔强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说:“能开始是黑夜,我爸妈因为我一句想吃蛋糕高兴的开车去买,可那个时间的蛋糕店不是关门就是卖完了,他们几乎跑遍了所有店,梦里的这个城市弥漫着诡异的白雾,像一个死城,他们的身影在每条街道穿梭,慢慢的,天上开始飘起白色的雪花,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城市给掩埋。路上全是雪,很滑,而且可见度很低,我看着很害怕,心里的不安越发清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全是泪,我看着他们的车子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摆,冲他们大喊,我说:‘我不想吃蛋糕了,你们快回来。’可无论我怎么拼命的喊,他们都听不见,还一直往前走,直到我看着车子冲上绿化带,然后撞在路灯柱子上,巨大的声响,我害怕的捂住耳朵,眼睛紧闭,直到耳边只剩下风声,还有我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心跳……”
“等我再睁开眼睛,那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车头凹进去冒着浓烟,路灯歪斜,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亮着,我停止了呼吸。”
“后来,我妈妈被救了,我爸却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蛋糕。”
“医生说我妈妈是创伤后遗症才导致的精神错乱,但我知道不是的,她刚醒来的时候是好好的,直到知道我爸离开,她才开始渐渐的记不清很多事情,有时连我也不认识,嘴里永远念着我爸名字。”
“有一天她是清醒的,那天她叫了我,我很开心,她还说她想吃小笼包,让我去给她买,我以为她好了,我什么也没想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医院门口围了好多人,我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迟疑的过去,脚下越走又快,疯狂的跑了起来,我挤开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她身下流了好多血,都快要流到我的脚边了,我不敢过去,我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全是模糊的红色……我…我不知道…她是要…支开我…我不想吃蛋糕…”
“我错了…我…”
周路一把将禾邈抱在怀里,很用力。
“不是你的错。别害怕,我在。”周路轻声安慰她。
她却哭的更大,撕心裂肺,周围回荡着她凄厉的哀嚎,若此时此刻有人经过,听到这声音一定悲伤又恐惧。
而周路,只有心疼。
疼的他心碎了一地。
那天和禾邈第一次去他们家,禾易安趁着禾邈不在和他说了很多,有关于她的病的,也说了她父母的事情,说的不完整,大概猜到些,眼下这些血淋淋的真相从禾邈嘴里说出来,周路就心疼的想发狂。
若不是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这些年她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想起当初她在法国给他打电话那次,他没接到。不知道她当时究竟有多痛苦,才会忐忑的拨通他的号码。
是不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周路抱着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幸运过,幸好她还在,幸好她能来。
禾邈哭了很久,最后累了,趴在周路怀里,口齿不清的说了句:“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周路说不出心里的滋味,难受的想要将心掏出来。
“别怕,以后我会一直在。”周路摸着她脑袋,嗓子眼每说一个字就哽的难受。
回去的路上禾邈睡着了,毯子松垮垮的搭在她身上,周路开着车,时不时看她,见状又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车里很温暖,周路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湿热。
禾邈似乎睡不的安稳,眉头皱着,就是不肯醒来。路上没什么车,风景从荒凉一个个的山头到高楼耸立的繁华,一路上周路的车子开的稳又慢。
遇到红灯停下,他看着禾邈出神,那是什么感觉?庆幸,惊喜,害怕……
看的久到他想亲亲她。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从稚嫩到满身疮痍,忽然就恨自己年轻时那么浑,对她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