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子伸了出去,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路上买了点苹果,谢谢你们帮忙照顾我妈妈。”
很累,但要笑。
赢舟知道自己有副得天独厚的皮囊,带来了许多看不见的好处。
他还没交上医药费,请不起护工,没办法陪床,许文玲在病房也没人照料。这些麻烦分摊到了周围人身上。哪怕对方觉得这可能是举手之劳。
赢舟觉得自己是割裂的,好像另一个“我”在天上飘着,看着他在地上左右逢源。
然后他走到了许文玲床边,帘子一拉,表情瞬间变得冷漠。
“你,刚才和谁打电话?”赢舟问。
许文玲在他面前倒像是那个孩子,喏喏地不敢回答。
赢舟摸过床头柜的小刀,开始削苹果皮:“李洋?”
“……嗯。”
“你应该没有蠢到借钱给他赌吧?”
许文玲讪讪道:“没有。他就打了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
赢舟身体一动不动,眼珠子往上瞟了眼,漆黑:“家里情况不都是他造
成的吗?你之前跟我保证是在放屁吗?”
他太疲惫了,连愠怒时,声音也很轻。
许文玲辩解:“你爸他……”
赢舟打断了她:“他是你的丈夫,但不是我的父亲。别说了,吃药吧。”
他也许能理解许文玲的心情,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心情。
但赢舟不能接受。
只是他太累了,甚至不想争吵。
赢舟在陪护床边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七点醒来准备上学。早饭蹭了护士姐姐不爱吃的煮鸡蛋,还有隔壁床病人家属说煮多了的粥。
鸡蛋未必真不爱吃,粥也未必是真的煮多了;多半还是看他可怜。
赢舟很感谢,但实在没什么能回报的。
04/
今天是1号,要还裴天因钱。约定好了每个月还1200。
赢舟不喜欢毁约,只是奖学金的变动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早自习,他取出钱包,数钱。家里全部的钱现在都在他这,数来数去却只有936.5元。
这九百多还来自学校的贫困生补助。
低保户的申请还卡在社区,起码下个月才能拿到。而且就算拿到,一个月也就两百不到。
医药费要先交500。平时日常开支也要钱,幸好学校有食堂,不贵,但一个月怎么也要100才行。
高考还差两个月,现在都没办法打工。
要不然最后这两个月不复习算了……但这个想法很快被赢舟压抑下来,他不敢拿自己前途去赌。
呕吐欲唐突地升起,他把钱塞到校服口袋,捂着嘴冲到了厕所,朝着下水道干呕。
一开始什么都没吐出来,后来胃里反酸,赢舟的手撑着膝盖,感觉自己是个沼泽,往外倾泻着淤泥。
赢舟吐完,用纸很粗暴地擦干净了嘴,口腔里残留着恶心的味道,心情却好了一点。
他摁下冲水键,把呕吐物冲走。按理说该回教室了,赢舟却没什么力气,只想在厕所里发呆。
“你没事吧?”门外传来靳白羽敲门的声音。
赢舟打开厕所门,走了出去。直接忽略掉等在一边的靳白羽,在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漱口。
靳白羽执着地跟在他身边,好奇地询问:“又吐了?”
赢舟懒得理他,接了一捧水,顺便洗脸清醒一下。
靳白羽继续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请你。”
赢舟烦躁道:“你别tm跟着我!”
靳白羽被凶了,一愣,反而笑了出来:“你就会对喜欢你的人发脾气。”
烦死神经病了。
赢舟关掉水龙头,调头就走。
他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班主任站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小舟。有人打电话给你,说是你表哥。”
赢舟六亲缘浅,唯一认的亲人是他妈许文玲。而许文玲为了赢舟的亲生父亲,又很早和家里决裂了。自然不会有什么表哥
打来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裴天因。
如果还不上钱会怎么样?对方会去医院吗?又或者在学校里大闹一场?
赢舟胡思乱想地接过电话,开口却很礼貌:“你好。”
“你好,赢舟。是我,裴天因。”
说完这句,裴天因很久都没说话。
这个来催收的街溜子倒是比赢舟想象中客气。
赢舟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但他现在真的还不上,不过,延期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他可以先还两百,虽然对于8000来说,200有些少得可怜,但起码能保证一个态度。他没办法每个月还了,得等高考结束后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