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武将开始各抒己见,讲一讲自己对战局的判断,到了司马懿这里,他没讲战局,就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这么开口的。
所有人都用“今天见鬼了”的眼神去看司马懿,但他就像是真的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似的,开始讲起“这场大战波及的范围很广啊,依在下之见,将军应该请附近的世家帮忙安置他们啦,放心吧放心吧,虽然这些世家没什么好主意,但作为蛇鼠两端的他们,这种人情还是乐意送一个的”,甚至一边讲,一边还向仆役要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当场计算流民的数量,需要提前安置的比例,可能会花掉当地世家多少物资等等。
眉眼柔和,目光认真,那样情真意切地讲着她有多少余力,能护住多少流民,当遇到突袭时,又该如何指引那些可怜的百姓逃命,衬着他那身秀雅的暗纹墨蓝直裾,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就奔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个冰清玉洁的高贵范儿去了!
……就好像他真准备当小诸葛似的!
终于他讲完了。
所有人都不吭声,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解地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转回她脸上,“将军?”
“仲达你……”
她犹豫了一会儿,很想问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吃野味吃到黄鼠狼身上了。
“仲达你,你今日为何替流民想得这样周全?”
司马懿高高地昂起脖子,“将军,在下心中亦有生民啊。”
中军帐还是很冷。
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直到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况且这一路大小许多战役,在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的声音变得很婉转,“民心可用啊。”
……有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言是也,”声音很是赞许,“我亦作此想!”
明日开始要加快速度行军,因此士兵们睡得都很早。
她心中已经放下一块巨石,不必再担心曹操如附骨之疽般的追逐,可以专心筹备这场决战,因此决定处置过营中的琐事之后,也早些去休息。
这些琐事包括但不限于向后方转运伤残士兵,根据俘虏到的兖冀士族们的态度和家庭条件制订赎金,以及给那些腿长,跑得快,这一次没抓住所以又小心翼翼来示好的士族以安抚。
司马懿已经替她写出了一份草稿,但她不放心,她得自己拿来看看。
……毕竟河内司马氏贼能生,天南海北到处都有知交故友,谁知道他给哪一个悄悄放了水,少收了赎金,又或者和哪一个结仇,多要了赎金呢?
她咬着笔杆,顶着困意,一封封地看这些蠢东西,并且冥思苦想时,有声音响起。
“素日里要你记着这些郡县上的阀阅世家,你果是不听的。”
那声音很严厉,因而就很反常。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过话了。
论理主公是有这个资格的,但他从来没劝过学……他自己都不怎么好学。
自主公往下,哪怕是二爷三爷待她也很客气,一则她功高,二则她又是年轻女郎,再往下些,无论她自己麾下,还是外面见到的官吏或世家,与她讲话时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态度。
但她并未思度很久,而是下意识地应了。
“阿兄教训得是。”
陈登从中军帐的阴影中走出,拿起她案几上那册文书,一张张开始翻看,一边看,一边教育她。
——山阳李氏素来与曹操亲厚,陈留高氏又与袁绍结为姻亲,濮阳氏亦为高门,却曾迁出一支至吴地避祸,谋了个长沙太守的职位,而今孙策身死,濮阳氏这十几年里只能另谋出路,倒是可以令幕僚着意拉拢他家。
他讲得很认真,她听得也很认真,见阿兄讲累了,赶紧又为他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慢慢喝。
“数载未见,”她夸道,“阿兄还是好容颜,这都是戒了鱼脍的功劳。”
陈登皱皱眉,摸摸自己脸。
“你不提,我几乎已经忘了,”他说道,“你这有鱼脍吗?”
这位下邳陈氏的长兄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很是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压根没意识到他提了一个多么奇葩的要求。
寒冬时节,河水结冰,哪来的鱼啊?
但陈登就是一脸认真地叮嘱她,好像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待你击退袁逆,功成之时,”他很是怨念地说道,“记得捞几尾鱼来——”
她忽然醒了。
陈登现今不在睢阳,而在下邳。
众所周知,张郃高览那些冀州军可以拿来打曹操,但绝对不能打袁绍,所以刘备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主意,将他们派去南线,负责防范刘表孙权,同时调陈登回来,与东线联军一起阻击袁谭。
所以阿兄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做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