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觉自己若行走在一虚幻的世界里。 在这笼罩茫茫夕光的初夏黄昏, 长安暮鼓声声,路人匆匆归家,却正通往已离去的从的世界。那世界的门本闭锁了, 但自此刻起,会被引领着,穿到门后的尘封的旧日时光里。 天黑,平康坊的坊门在后关闭, 被带到了金风楼。 这座长安著名的青楼内华灯闪耀, 高朋满座。絮雨被人引着绕过金风楼的大门, 走近旁的一条曲巷, 自一面独立的小偏门悄然直接入内,穿过植满花木布着怪山盆石的幽深小院, 登一道雕漆长梯, 来到了一间掩映的楼阁。 坊内少数顶有名的秋娘,虽也受辖于假母, 但不但各有私居, 住处宽敞华丽, 用具精美,日常供应不亚于豪门贵女,为方便会客,往往也开有便门,可直通内外。 那奴将引到此地,躬下楼, 影便消失在了庭院花木的一片暗影里。 此时四围静悄无声, 只楼的方向随风越墙送来了几缕缥缈的欢歌笑语声, 倍添幽静。 絮雨定了定,轻叩门数下, 未闻应答,随即自己慢慢推门入内。 迎面的是间小堂,侧布置坐床,各围绣栊,笔墨纸砚,布置雅致。应当是处用会客的所在。经过后,是道内廊,通往寝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寝堂,垂落一面绣帘,打开帘,只见银釭枝明烛高烧,将四周照得一片明光。四扇云母屏风架旁,是张时下通行的壶门床。床铺着茵褥和绣枕,床头有一案,案有贮香用的一只银罂,罂旁,银鸭炉内正在焖燃着熏香,香雾自鸭背的口里徐徐外漫,袅袅升空。 自推门入内的一刻起,絮雨的鼻息里,便飘入了曾再熟识不过的一种香气。循香迹行,这一刻,终于寻到香的源头。 此为龙涎冰片熏出来的气味。 龙涎向来量少,内府也是不多,外面更是千金难求。从是每逢佳节,宫中会赏赐的方式分到王府里。每到夏天,阿娘便喜欢在龙涎里掺用冰片,制成一颗颗的香丸,熏衣沾留的香气多日不散,幽馥余,清凉醒。 絮雨在香炉立了片刻,慢慢过头。 一名丽人手拿那日絮雨递来的画,自连通寝堂的小偏阁内悄然转出,停在了云屏的方。 二十八九的年纪,头梳一只堕马懒髻,除几只固发的素簪,无装饰,穿暗玉紫的襦衣,系了条鹅冠红的长裙。的粉面若春月一般明丽,一双妩媚而娴静的眼,此刻正定定地凝视着絮雨,一眨不眨。 絮雨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就是卫茵娘,那曾陪伴过数年,带去吃胡麻饼的卫家阿姐。 完全地将自己转过,和丽人面对着面,好让能看清自己的眉、眼,全部的模样。 “阿姐,是我。” 抬手,指抹去从入画学第一日起就添在额的妆容,露出伤印。 “我是李嫮儿。” “我长大了,没有死。” “我来了。” 微笑道。 在话音落下后,寝堂内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那丽人依然定定地凝望着,就在絮雨的转为忐忑,笑容慢慢消失,忽然,丽人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行眼泪从面颊流了下来,一点点地滴落到了手中的画卷。 “罪臣女卫茵娘,拜见寿昌公主。” 卫茵娘哽咽着跪拜在了的面,叩首,久久地不起。 絮雨逼退眼眶里将将也就要垂落的泪,深深呼吸一口气,快步去将扶起。 “我非寿昌公主。在我这里,你也不是罪臣女。你是我的阿姐,小时总带我去吃胡麻饼的卫家阿姐,我只想听你叫我阿妹。” 卫茵娘更是止不住地笑着流泪,在的宽慰下,终于勉强拭泪,放下手中画卷,请絮雨登坐床,为茶。 拨开一只鎏金银火笼里覆积的一堆热灰,令埋在雪灰下的炭块复红。自一只银龟纹盒内取出紧实茶饼,细细地碾碎,用长柄的银则舀量些茶末,轻散入一只盛着西山泉的煮壶里。 壶中茶水渐渐冒泡沸腾,屋中漫起热茶和熏香混合的奇异的香气。待茵娘用一盏反复冲洗过的越窑秘色花口茶瓯为恭敬地奉茶,此时,们已是分叙过了各自这些年的经历,也默契地谁没有提那一段卫府坐罪的往事,情绪也慢慢地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