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辈, 包容叛逆期小孩的无理是情分而不是本分。
所以,在被少年目中无人的一句话怼过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就想跟他好好探讨探讨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不可行性。
然而, 少年已经把目光从我身上转了过去。
他斜睨着多托雷:“同伴?这个词从执行官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大可不必伪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同样受到语言攻击的多托雷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话音依旧不疾不徐:“在我看来,同伴即是协同合作的对象,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用词有失偏颇, 过激的或许是你看待事物的角度,斯卡拉姆齐。”
少年却好像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一般,轻佻而散漫地笑了两声,尔后向我扬了扬下巴。
少年说:“你把这个女人带到此处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你应该清楚, 若是她胆敢拒绝你的提议, 我必不会让她活着见到今晚的月亮, 甚至用不着你亲自动手。”顿了顿, 他冷哼一声, “难道,在你那扭曲成畸形的价值观看来,借刀杀人也是‘同伴’的义务?”
少年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我说得冷汗涔涔。
多托雷将我带来此处的诸多不合理性在这一刻收束到了某个合理的关键点上。
那便是,我若答应, 皆大欢喜。我若不应,那就可以去死了。
“你总是这么喜欢曲解他人的本意。”
说着, 原本抱着双臂的多托雷看向我,摊了摊右手, 比出一个绅士且友好的手势。他转而道:“幸好, 安妮塔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女性, 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贸然误会于我。”
少年不屑地“嘁”了一声,撇过头去,像是懒得再多看多托雷半眼。
我沉默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二人,他们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微妙,然而比起这些,我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里活着离开这件事。
“如果仅仅是为了完善这座机体,我想我可以加入你们。”我思忖片刻,开口道,“但是我有必要知道,它将要被投放到哪里,又要被拿去做什么。”
浮空坐着的少年悠然翘起腿,动作懒散而闲适。
他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因讽刺到极致反而显出三分愉快的笑意,随后看向多托雷:“懂得惜命,不妄行不自量力之事,倒也算是鼠雀之辈的美德之一。”
“不,你错了,斯卡拉姆齐。”
多托雷虽然唤着少年的名字,却是在对我说话。他用目光引着我看向那座立地擎天的机甲,缓声道:“人类值得尊重,尤其是那些不断追求超越的人类。人类的认知不应由那些更高级的力量所决定,而应由我们对包括神明在内的一切事物不断解释来确定。”
多托雷目不转睛地仰视着眼前的机体,用大提琴振弦般低沉暧昧的嗓音编织成一张诱人却危险的网,只等我主动跳下去。
他说:“你面前的这座机甲,不是对神明的模仿,而是对其形而上的补充。它将崛起于神明之侧,目的则是超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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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处秘密工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之后,外面的雨已经停歇了。
我的大脑仍然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绷紧的弦仿佛一触即断。
雨后的泥地不好走,我得专心致志才能让自己不被滑倒。直到脚下的泥底变成石板,须弥城的大门也敞开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地落了下去。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城门口依旧有负责检查虚空终端的教令官在值夜。
我简单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便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回家。
在我跑上通向我家的最后一座坡道的时候,与迎面走来之人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尔后,厚重的木质香气随那人的手臂一齐拥住了我。
“……”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艾尔海森?”
他垂下眼,表情带着三分不悦。他似乎想要诘问些什么,却还是被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打消了这一念头。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来不及心动,因为我还没有彻底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我从艾尔海森的怀里大步退出去,急急忙忙地拉起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跑。
拉开家门,我先是一把将艾尔海森推进去,又把门关在我身后。
正当我疑神疑鬼地想往窗外打量有无跟踪者的时候,艾尔海森用手搭住我的肩将我整个人一把摁在沙发上。
他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艾尔海森的手劲很大,被他钳制住身体的我压根动弹不得。于是我放弃了挣扎,深吸口气,抬起一张凝重的脸望着他。
我说:“大贤者疯了。”
艾尔海森:“什么意思?”
我又说:“教令院真的要完蛋了,不,是须弥真的要完蛋了。”
艾尔海森所剩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