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之人听了她的话,大多都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胡小河心想,摊上霍威这种抛弃发妻,谋害岳父,又企图灭口儿子的亲爹,无论是出于己身安全,还是为伸张道义,这小娃娃都可谓是相当有魄力了!
蓝舶铮神色镇定,看着自己亲爹的目光十分冰冷,他年纪小不比霍威会做戏,可同样也胜在年纪小,他说出来话听着更显得真挚:“敬爱父母是孝,替祖父伸冤也是孝,为人子不敢状告亲父,可祖父托我陈述冤情,小子也同样不敢违逆,今日便要代祖父,问上父亲几句……”
蓝舶铮神态陡然一肃,目光变得锐利,他学着祖父的语调和神态,沉声道:“霍威,你当初欲入我蓝氏之门,老夫不同意,你跪在老夫面前就差剖心挖肝,还写了份表明心迹的承诺书,到如今你可还记得你那承诺书里一共有几条吗?”
“第一条,我霍威自愿入赘蓝家,绝不贪图蓝家一分一厘,并以越氏荣辱兴衰为己任……”
“第二条,我霍威发誓视蓝氏怡舟为生命,今生绝不背弃,视其父为吾之生父,恪守孝道……”
“……”
“第六条:……若违背以上誓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蓝舶铮将那除了蓝舽直和霍威之外,明显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承诺书上的六条誓言只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莫说围观百姓神情恍惚,就连霍威也犹如见了鬼一样,惊骇惧怕的同时还隐隐藏着几分屈辱。
蓝舶铮替祖父发声,继续斥责道:“你暗地里算计钻营,与梁王府幕僚沈茂勾结,请沈茂帮忙牵线搭头,花银子找了青州漕帮的杀手出面,于惊涛涯边上害我性命,那漕帮舵主害怕被冤鬼孽债缠身,在取我性命之前便多说了几句,没叫我做个糊涂鬼!”
“你请漕帮杀手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的佣金,那银子是分作两次付清的,定金九百两,尾款九百两,给钱时双方不见人,银子用鱼皮袋装着,拴在水漂子上,从喇叭湾三岔口沿着青龙江顺流而下,自有接头人负责捞起,是也不是?老夫不怕你嘴硬做戏,即便今日叫你躲了过去,等到来日你下了地府,到了阎君面前也由不得你狡辩!”
人物、地点、时间、逻辑顺序、银钱数量,就算是编故事都编不了这般详细。
胡小河自诩一身肝胆正气,不惧鬼祟阴邪,可此时看着那小娃娃摆出一副阴森又冷厉的神情,依旧被吓得悄悄打了个机灵,围观的百姓不比他镇定多少,竟然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步远。
胡小河身侧,一名被传唤的越氏族人不顾府尊威严,闪身便冲了出去,像眦睚必报的狼一样将霍威扑倒,掐着他的脖子,咬着牙发自肺腑般狠辣道:“不必等到来日,今日老夫就送你去地府,为我大哥报仇!”
“大胆!不得放肆!”
“拦住他!”
“鱼三叔!您不要冲动!”
鱼老三冲出去得太快,才不过两息的功夫就险些拧断了霍威的脖子,赵捕头扑上去将人拉开的时候,霍威已经像死狗一样摊在了地上,脖颈青紫,面色涨红,咽喉嘶哑,颈椎也被扭伤。
鱼老三的胳膊被两名捕快用力扭在身后,其中一名捕快用膝盖顶着他的腰,“扑通”一声将人给押着跪在了地上。
酒坛渡上带着儿子以卖为生的越氏疍民此时面上不复往日的嬉笑肆意,他满目沧桑,声音悲戚道:“铮哥儿,你祖父给你托梦的时候,可有让你带话给我?”
蓝舶铮刻意模仿的祖父身上的肃穆气势瞬间就散了干净,他稚嫩的脸上似哭似笑道:“三叔公,祖父说您年轻时候为了报复欺负过您族兄,大冬天的在河水里泡着埋伏了两日,专门在人家小夫妻亲热的时候,将人家那小船给掀翻了。”
“祖父说您年轻时候脾气大,还小心眼,活该到了岁数就得风湿痛,他让您以后悠着点,没事少在酒坛渡上飘着,那儿水汽太大。”
这种缺德事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专门负责调停族人矛盾的越氏领头人才知道。
鱼老三目光怔怔,布满风霜的面上全是怀念,随后又变作悲恸。
他胸口沉闷得弯下身子,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低声嘶吼道:“大哥!”
蓝弘舟试探着上前两步,一脸期盼道:“铮哥儿,大伯父,有、有话带给我么?”
高堂之上,被忽视的府尊大人险些要翻个白眼,这一个个的,当他这府衙大堂是叙旧的茶馆不成!
“啪”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
宋怀章沉声断案道:“霍威□□一案,原告证人虽身份特殊,但其所言却有理有据!来人,将霍威押入大牢,待本府亲自审问过后,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