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晔亭左手握着三尺腰刀,右手抱着小孙女走到了堤岸边上。
护城河河面上凌乱的风裹挟着岸边的枯草黄叶,不自觉围绕在林晔亭身边直打旋儿。
林晔亭调动周身真气,往三尺长的百炼钢腰刀上注入了两分内劲,抬手随意一插,那腰刀便没入了将近一半的刀身在泥地里。
“嘶……”堤岸上长年被人踩踏的泥地早就已经坚硬如磐石!
原本就大气也不敢喘的百姓,此时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了至少一丈远。
差夫统领齐万山更是心疼不已,自己的宝贝搭档小伙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硬泥地给磕豁出了缺口。
还有老将军这会儿管插,也不知道待会儿管不管拔?
林晔亭却不管众人是何心思。
他此时迎着河风浪涛,似守关迎敌悍勇神将一般,声扬十里道:“老夫戎马半生,宰过鞑虏,也杀过叛匪,屠过可足浑部五万金刚狼兵,也取过罗刹教匪首首级……”
林晔亭看着水里的儿子,沉声呵斥道:“你若是真想寻死,为父便亲手成全了你,可你若还想活着,便自个爬上来!”
林绍年还未回答,人群里便有声音惊呼道:“屠过金刚狼兵,取过罗刹教匪首首级……,这这,这老爷子难不成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破军将军!”
“这如何可能!你莫要瞎猜,那位老将军乃堂堂武安侯,正二品京师营都指挥使,如何会沦落为囚犯?”
“在下曾在京师营当过厢兵,有幸见过老将军两回,仔细瞧瞧,似乎还真是破军将军!”
“武安侯府贵女不是被册封为贵妃娘娘了么,圣上为何要发落岳家?这到底是犯了何事?”
“老将军戎马半生,为大旻江山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便是真有什么罪过,就不能功过相抵了?”
“我打死你个竖子!老将军为保黎民社稷九死一生,为人更是忠肝义胆,岂容尔等污蔑!”
“哎哟,停手,快停手!……我不过是假设,又何来污蔑!”
围观的百姓闹成一团,也没人再去嬉笑林绍年的狼狈。
他立在护城河里,被寒风冷水冻得狠狠打了寒战。
林绍年只犹豫了片刻后,便神色怏怏地趟水上了岸。
他走到林晔亭面前,低头诺诺道:“父亲,那、那水太冷,这刀太脏,儿子暂时不想死了。”
“……”
林岁晚险些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心说这理由当真是好充分呢。
林晔亭也有些无语,但还是有始有终道:“没关系,你若是什么时候又想死了,直接告诉为父便是。”
林晔亭给林岁晓兄弟使了个眼色,抱着孙女转身打算离开。
林岁晓和林岁午也已经穿好了鞋子。
两名少年抬脚走到林绍年身边,面上难得有些心疼地一左一右搀扶着自家亲爹,准备跟在祖父身后离开。
原本乱作一团的人群里,此时却冲出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他穿着一声藏青色劲装,身量魁梧高大,皮肤呈古铜色,容貌刚毅端正,一双略显忠厚的眼睛里,蓄满了藏也藏不住的兴奋激动之色。
汉子径直拦在了林晔亭面前,拱手见礼后,手作无措道:“老将军,您可还记得在下?!当年小人带着兄弟走镖,半路遇上了罗刹叛匪,若无老将军搭救,怕是早就成枉死城内的冤死鬼了!”
林岁晚:“……”
你若真去了枉死城,那咋们俩说不定已经混成熟人,哦不,熟鬼了!
林晔亭看着他的面容,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才试探问道:“这位壮士可是姓秦?”
中年汉子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在下!小人姓秦名雍,乃京城长风镖局总镖头……,没想到老将军还记得小人,老将军您竟然真还记得小人!”
林晔亭摆手道:“壮士当年以一敌五,老夫便是不想记住也难,只是老夫如今忙着赶路,怕是不能与壮士叙旧了。”
“老将军为何会……”
瞥了几步远处正在拔刀的齐万山一眼后,秦雍急忙制止了话头,只讪讪改口道:“不知老将军这是要前往何处?”
林晔亭神色坦然道:“老夫一家被贬迁至北疆,具体会被安置在何处,却还要到了北疆的州府衙门里报道后,才能知晓。”
秦雍似是纠结了许久后,最终才下决心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道在下可否能送老将军一程。”
林晔亭:“秦壮士,你这又是何必……”
林晔亭正要拒绝,却被秦雍急急打断:“老将军万勿推辞!北疆遥远,今日一别,在下怕是再无机会报恩,恳请老将军一定成全。”
秦雍神情十分真挚。
只可惜林晔亭如今身陷囹圄,且做不得主。
而做得了主的人,此时正撅着屁股拔刀呢。
齐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