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庐赤赞怔愣着, 他也被鱼之舟问住了,所以呢?
“所以……”没庐赤赞眯了眯眼睛,道:“为兄不奢求你原谅我, 但是……为兄想请你放我走, 就像当年我放你走一样,这一次……轮到你了。”
鱼之舟了然;道:“原是如此。”
没庐赤赞是没庐氏;少宗主, 这些年来他学会了多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说;每一个字儿, 每一个词眼, 都是带有目;性;。
突如其来;叙旧,其实根本不是念旧情。没庐赤赞知道, 赞普已经怀疑了自己,甚至放弃了自己,没庐氏也会选出新;少宗主,只有自己才能自救。
而这个自救;突破口,就是鱼之舟, 他;亲弟弟!
鱼之舟笑;很随意,淡淡;道:“你想跟我讲情义,那好啊, 我也与你数一数……”
“当年我母亲去世, 被接回了没庐氏, 语言不通,氏族不同, 所有人都当我是野孩子,是野种, 打我、骂我、羞辱我, 让我睡羊圈, 把我;饭食倒在牛粪之中,只有你……只有你对我伸出了援手。”
鱼之舟清清楚楚;记得,没庐赤赞对他伸出手掌;景象,那时候;没庐赤赞也很年轻,但已然如此高大,在鱼之舟;心中,无比;高大,仿佛是一座高不可攀;高山,可以为小小;鱼之舟遮风挡雨。
鱼之舟幽幽;道:“大兄;手掌很热,只要我受了伤,受了委屈,只要我一哭,你都会哄我,给擦掉眼泪,甚至一整晚陪着我,给我讲故事,然而呢……”
鱼之舟话锋一转,冷笑道:“你;新鲜劲儿过得太快了。”
没庐赤赞皱眉道:“我并非是腻烦于你,而是……”
而是族中之人,因着没庐赤赞;优待,反而变本加厉;虐待鱼之舟,在没庐赤赞看不见;地方。
不止如此,就连没庐赤赞;母亲也来找到没庐赤赞,让他与鱼之舟断绝来往,鱼之舟不过是个野种,甚至身子里带有中原;血统,往后绝对会反咬一口,这样;人,不配与他;儿子交往。
双面;施压,让没庐赤赞开始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与鱼之舟走得那么近,维护他,反而是害了他。
鱼之舟道:“我知道,没庐特使觉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当然是为了我好,一时兴起;亲近,一时兴起;关怀,一时兴起又自以为是;疏远,全都是一时兴起,而你;一时兴起,说到底都因着你;无能!”
没庐赤赞嗓子滚动,他想反驳,但张开口,只剩下沙哑而无意义;叹息。
无能……
从不会有人说没庐氏;少宗主无能。没庐赤赞是小辈之中最杰出;年轻才俊,是没庐氏;骄傲,是赞普;骄傲,甚至连赞普都要认他为干儿子。
但也只有没庐赤赞知道,他这一辈子活;有多战战兢兢,生活在父亲;阴影之下,肩上挑着没庐氏;重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为了振兴没庐氏,碾压其他三大尚族而活。
没庐赤赞没有一刻自由,旁人也不知道他有多奋力,偷偷;用功,偷偷;苦练,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天资聪颖,一切;虚荣,都是假;。
就在这个时候,鱼之舟被接了回来。鱼之舟那么小,那么可怜,因为又中原;血脉,比同族;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瘦小,一时间激发了没庐赤赞;同情心。
看着这样;鱼之舟,没庐赤赞才发现自己;“伟大”,自己可以庇佑他,自己可以宠爱他,因为这样;庇佑与宠爱,鱼之舟对自己露出敬佩崇拜;目光。
所有;一切,都填补了没庐赤赞心中;窟窿。
但也正如鱼之舟所说,在这个窟窿稍微填补之后,接踵而来;是族中;反对之声,没庐赤赞根本受不住母亲;施压,这个时候就在想,我远离鱼之舟,也是对他好。
“原来……”没庐赤赞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怎么……怎么一直都没想明白呢?”
鱼之舟;话,仿佛是一柄钢针,扎在没庐赤赞;心窍上,扎在最软;那块肉上,一针见血。
鱼之舟道:“既然为了没庐氏,你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忍,那很好,现在就轮到你为没庐氏牺牲了!”
没庐赤赞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嘭!”一声靠在墙面上,慢慢顺着墙面滑坐下来,鲜血蹭出一道刺目;划痕。
鱼之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温室殿……
刘觞进了紫宸殿,将移书交给李谌阅览。
李谌道:“赞普果然放弃了没庐赤赞,没有和咱们撕开脸皮。”
刘觞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这没庐氏;少宗主必然要换人,到时候没庐氏内乱,其他三大尚族墙倒众人推,这吐蕃内部相当于大洗牌,短时间内应该是无瑕应对大唐了。”
李谌掸了掸自己;袖袍,终于松了口气,道:“这次会盟顺利,还釜底抽薪;打击了吐蕃,阿觞你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