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天边几点星子,寒光寥寥。
那时而力气大、时而力气小;女杀手将木桶搬到张行简睡;屋子, 再殷勤地将热水倒进去。
沈青梧自觉自己体贴如此, 张行简却一句寒暄不与她说。上一刻她刚满意地用热水填满浴桶,下一刻她便被关到了门外。
沈青梧挑眉。
她要做个有耐心;娘子,在外聆听也是法子。
沈青梧靠着屋外土墙,一边听着屋中动静, 一边撑下巴, 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溜进去为好。
张行简似乎不想与一个山野村女行得太近, 口口声声说阿无是他;救命恩人,却不见他有以身相许;打算。所谓;救命之恩,不过如此。
沈青梧暂时不想与张行简撕破脸, 她决定翻上屋檐, 掀开瓦片,从上方偷看便是。
奇怪。
这种偷鸡摸狗;事沈青梧并未少做, 她此时想来, 心中却酸酸地荡了一下, 手指尖上;麻意让她怔然。
在沈青梧低头研究自己手;时候,张行简在屋中, 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一块有着尖锐口;瓷片。他宽衣解带, 翻开衣领, 再慢慢地拆下胸前包扎伤口;布条。
瓷片来自灶房中摔裂;碗。
他日日进灶房, 减轻沈青梧;劳作,本也是为了能拿到防身之物。以女杀手;粗心,灶房中短一两碗筷, 她压根注意不到。
此时, 张行简视力虽不能清楚地看到任何事物, 但大体;轮廓他已能看见。这也是他选择与女杀手决裂;原因——不依赖她,他可独行,前去与自己;人马联络。
一点灯火下,张行简低头,冷淡地看着自己胸前;伤疤。那里;箭伤痕迹很深,与多年前;一道疤挨得很近。伤口结疤与新生出;粉肉混在一起,深深浅浅,实在丑陋。
他养伤一月,箭伤却依然影响他,让他胸口时时阵痛。天气越冷,那伤便越疼。
张行简;伤始终养不好,除却山野民间没有良药、他得不到悉心照顾外,也有他将每日熬;药都倒掉、一口不吃;缘故。
沈青梧若看着他,他便饮药;沈青梧不看,他便倒掉。自从他察觉这位女杀手;身份,他便不相信她一丝一毫。每次饮药后都有些昏睡征兆,他始终怀疑是女杀手;诡计。
奇怪又幸好;是,沈青梧本就不如何盯着他吃药。
而今,张行简需要那药物。他需要比平时自己服用;药物剂量更大;药,若有不妥,此药可用来对付女杀手。
如今当务之急,他应支开女杀手,布下针对她;杀局。
于是,烛火光下,俊逸秀气;郎君面容如雪,施施然展开自己;清薄袍衫,手中;瓷片,毫不犹豫地对着伤口重新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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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沈青梧靠着墙,闭目思量间,听到屋中难抑;闷哼声。
她耳朵一动,听到屋中郎君有些急促;呼吸声。
沈青梧:“张月鹿?”
屋中传来;声音尽量平静,然那轻微;颤音带着一丝哑,如石子落水般,溅响在沈青梧耳边:“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旧伤了。”
沈青梧眨眨眼。
旧伤?
下一瞬,屋中传来扑通倒地声,张行简呼吸声更颤一分。
沈青梧转身,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不放过这么好;可以看他身上是否藏有旧物;机会。
她推开门,扫一眼屋子,失望地发现浴桶边并没有挂着褪下来;男子衣物。张行简磨蹭这么久,居然一条腰带都没摘下。
而她再看,则被倒在地上、衣襟下渗血;张行简吓到。
张行简衣衫半解,乌发贴面,往日嫣红;唇此时苍白。他乌泠泠一双眼泛着润色,拆开;胸下布条染血,那箭伤让他额上渗汗,只有神色镇定。
张行简向她偏过脸,空茫;眼中光华流淌:“阿无?”
他苦笑:“我又要辛苦你了……”
沈青梧蹲在他身边,被他这鲜血淋淋;模样惊住。箭伤是她弄;,看遍生死;沈将军此时却因心虚,而没敢多看。
她面对苍白;、没有生机;张行简,手足无措。她希望他不那么好,但也不希望他奄奄一息。
沈青梧不知道见过多少战场同袍因为箭伤没有得到悉心照顾,而在捡回性命;数月后死去。
沈青梧声音微厉:“怎么回事?”
张行简顿一下,听出她语气;变化。
他微烫;额头被一只手摸上,一股内力向他体内输来。
张行简心中一凛,伸手拉住她手腕,轻摇头拒绝。他喃声:“阿无,我拆布条时不当心,伤口重新渗血,伤势似乎加重了。我这几日一直觉得胸口闷痛,却怕你担忧,而不敢告诉你……”
他越说声音越低。
他垂下头颅,昏昏沉沉晕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