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神色自如地走过一片摊贩,将身后的“卖茶”“买花”吆喝声掠在脑后。
武靴尖停在一草棚药炉前,煎药的药童抬头,刺目日光灼了药童的眼,药童看到了冬日暖阳下笔直长立的年轻女子,微微怔了一下。
沈青梧无疑有一副不错的相貌,却与时下年轻娘子的娇柔、楚楚之风大相径庭。她明丽的眉目配着高鼻,再兼颀长身形,让她英气勃发。
她骨子里散发的冷冽,更是让药童打了个哆嗦。
这是一位不好惹的习武娘子。
药童殷勤地爬起来给她装药,热情地打包票:“沈娘子,药煎好了。只要一日三副,不出一月你那位相公就会病好。”
沈青梧轻飘飘:“我家相公体弱,经不起虎狼之药。把药再去两成。”
药童嘀咕:“怎么就经不住……”
他可是跟着师父去给那位相公看诊过,虽然病得厉害,可也没有那么弱……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药童后方沙哑响起:“听这位娘子的,把药再去两成。既是自己的相公,人家娘子会不清楚自家相公的身体?”
沈青梧闻言,微微抬目,向那个缩在药炉后的弓背老人瞥了一眼。
那老人对她讨好地一笑——小本生意,不敢得罪您这样的大人物,请您高抬贵手。
沈青梧面无表情,接过了药童包好的药。
她再踏着地上一层熹微薄雪,转去了一道荒废的小巷。左拐右拐,拐到了一户破落小门户。
敲了三下门,简短地对了两句暗号,门后伸来一只黑黝黝的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包足以与先前的药匹配的“骨酥”放到了她手中。
门后的人奸笑:“一米粒大的分量,掺进水里,给郎君喂下去,包管不举的人都要热血沸腾……”
那人还要再夸,从门缝间看到女子冷漠的眉眼,当下如同被刀横直劈下。
沈青梧漫不经心:“管好嘴,谁也没见过谁。否则,就是我没见过你了。”
威胁话轻描淡写,却足以让门后的人大气不敢出。
做好了这一切,沈青梧原路返回,在街巷间穿梭,听热闹繁杂的人间喧嚣。
她行伍生涯不过五年,就已经遗忘了很久这种寻常的人间烟火。她慢慢行走于人流熙攘间,不觉得喜欢,但也不觉得厌烦。
那些商贩们对她很热情,她不会烹饪,便随意买些时蔬果菜。不管她做出什么,家里那个人只能咽下去。
想到那人,沈青梧冷淡至极的眉目间,才浮起了一丝笑——
她该回去了。
不然以那人的聪慧,若是逃走了,就再难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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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木门推开,再合上。
脚步声点在地上,不紧不慢,不着痕迹。
恰如这些日子一贯的折磨。
帷帐微微掀飞一角,帐内的人一声未吭。
沈青梧掀开幕帘,欣赏床上那不动声色的青年——
眼有疾,从而眼覆白布;身上处处有伤,手脚被布缚紧,打了死结。长发凌乱拂在枕间,一身雪白袍衫被翻得起皱褶,蒙着眼的青年,只露出高挺鼻端,润红唇瓣。
他睡在此处,宛如一道溶溶月光浸于深海中,虽狼狈至此,月光却依然清和,带着暖意。
沈青梧眼中笑意加深。
床上人听出了声音,侧过了半张脸朝外,眉头微蹙:“沈青梧?”
声音也是那样好听。
他不落难谁落难。
沈青梧不搭理他,弄出了点儿动静后就转身,去配那即将喂给他的药。
半个时辰后,煎好的药倒入碗中,在端入屋前,沈青梧随意地将那味“骨酥”加入碗内,一同端给屋内的病人——
屋内那青年,叫张行简。
她和他的关系,是他乃她堂妹的未婚夫。
可惜张行简命不好,在他即将与妹妹完婚前,张家出了事,满门流放。堂妹和张家退婚,张行简被押往岭南流放。
当时远在益州治理军中的沈青梧听说后,告了假,马不停蹄地折返东京,去寻张行简。
可她不是去救他的,她是去趁人之危的。
张行简此人,他是挂在天上的月亮时,沈青梧得不到他;如今那月亮坠入海中,恰逢其时,正入她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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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端着熬好的药进屋,见张行简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靠在床柱上,微微垂脸,蒙眼的布与缚住他的布上都沾了几绺乌黑发丝,露出的手腕细瘦透白,像一捧雪。听到脚步声,他将脸转过来。
张行简声音温和:“沈青梧。”
沈青梧坐下,将药送到他嘴边。
他向后微微躲开,唇角噙一抹笑:“这药喝了十余日,似乎没什么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