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怪物很自然往前走了一步, 恰好站在谢离与迟陌之间。
黑金色凤眸盯着对方，他唇角牵起，微微一笑：“分忧？就凭你？”
见到他身后那些透明的、混合着黑色的丝线被从树上收回, 谢离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终于站直了身体，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再不畏惧他的视线：
“譬如……为您收回这双再不能给予您力量的无用双眼。”
话音将落——
他身后那片乌云朝着眠直坠而下, 呈压顶之势！
无数恶念丝线拔地而起，如尖刺自下而上贯穿那黑雾, 隐藏其中的数颗眼珠发出了“哔啵”炸开声。
转瞬间, 两个强大怪物的交战就将这片空地开辟成旁人无法介入的战场, 天空黑云压城、土壤渗出无尽血色，空气里猎猎刮起的风都逐渐改变味道。
带着迟陌的石榴树被他们恐怖的气势所摄，不断发抖，不断后撤、意欲逃离，被挂在下方的纪伯伦看见怪物们交战的那一幕, 径自提醒道：“迟少爷, 请您扶稳了，这里变得很危险，我们需要尽快离开。”
盲眼青年奇异地从空气里嗅出一分不安, 他抿了抿唇, 却只问：“别走太远, 保持不会影响到眠的距离就行。”
“迟少爷？”
在纪伯伦的疑惑发问中，迟陌没再应答, 而是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 感觉到里面的心跳七上八下的、像是得了心脏疾病的症状, 苦思无果, 他只顺从自己此刻的莫名感觉，吩咐纪伯伦，“你同我描述他们现在的情况吧。”
……
纪伯伦注视的前方，混乱战局中，谢离抬手抹下自己面颊上被恶念丝线割伤的口子，将指尖的红色吮.吸进嘴里，笑得有些不可自抑：
“哈哈……好弱、您真的变得好弱小……”
“还记得您曾经污染的那片属于我的分.身吗？它刚开始追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杀死，我这半边脸上的伤，还有这条手臂……全都拜您所赐，可现在呢？”
谢离轻轻地把唇角的血色舔舐干净，仅剩的半张人类面颊眼珠颤抖，“拼尽全力，也只能给我留下这种程度的痕迹。”
他直呼神明名讳，“你变弱了，元……哦，现在该叫你眠。”
自从死里逃生之后，谢离吃了不少人类与怪物，不断强大自己的力量，这段时间来到这座城市的不少怪物，其实都是为他驱使，明里暗里监控着眠的一举一动，他见证神明力量衰弱、一天天趋于人类。
空中，张牙舞爪的雾气与粘稠丝线互相吞噬，发出沸腾的滋啦声，然而那些拥有战斗的丝线已经变得格外稀少，双手都能捧过来，谢离甚至能有相当余力调动其他力量，朝着前方的漂亮男人围绕而去——
黑雾里翻滚着红色眼球，缠上眠的四肢、像原野巨蟒。
眠修长手腕被缠住，搅紧，那些透明丝线听从他的意志，丝丝缕缕攀附上这些恶念能量，却只是徒劳挣扎。
谢离将他控制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手臂幻化成黑雾、又凝成尖锐锥形，抬起对准他的面庞时，没忍住虚虚勾勒了一下他的轮廓。
“您生得真漂亮，”六千年前就没多少人能领略的美现在被谢离肆无忌惮欣赏，他说，“我现在不光想夺走您这双眼睛了。”
他还想拿走这张漂亮皮囊。
想到自己先前受的伤，谢离将自己的变成圆锥的右手抬起，尖锐锋芒距离那黑金色眼珠只剩一厘米。
与此同时，他忽然去看不远处始终望向这边的树影，“您的力量、模样，我都想继承，包括您那有趣的宝藏，当然，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愚蠢。
他的话音倏然而止。
因为被他困住的怪物忽然张嘴咬住了那尖锐雾锥，甚至还咬了顶部下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眠身上的那些透明丝线，随他吃进去这股力量，又有不少转变成黑色。
谢离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的神，您难道没有察觉到吗？”
剩余黑锥变成一只虚虚的手。
他掐住神明的脖颈，有奇怪的快意从眼中升起：“自诞生之初，您就被恶念环绕、喂养，您是以恶欲成神的怪物。”
“您是恶念堆砌的神，怎么能触碰人类那些美好的情绪？”凭借那些小怪物的眼睛，他亲眼看过眠是如何索取迟陌的情绪，此刻喟叹着道：
“是不是发现您从前吃过的那些恶念脏污、恶心、难以再入喉？很难吃吧？想要吐出来吗？忍耐也没有用，您已经被污染了。”
被美好污染。
茕茕孑行许久的黑暗神突然触碰到了光芒，是会死去的，因为他生来就属于黑暗，光明是杀死他的利刃。
迟陌正是这把刀。
迟陌听见接受他指令的纪伯伦隔着这些距离，复述的战场情况，包括纪伯伦解读的关于谢离的唇语。
他身临其境，忽然想通了为什么最近自己投喂给眠的情绪越来越多，他反而越来越虚弱，呕吐得越来越频繁——
原来他的情绪，对于眠来说是毒.药。
而他每天都在以喜欢为名、逼迫对方一口口吞下这剧.毒。
很奇怪的，迟陌忽然想起来那个冬泳被淹死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那副画，眠说那副画里生机勃勃，是他希望父亲能活下来的预言画，可最后迟瑞依然死了，他被骂作怪物，而今他想要眠健康、能每天吃饱，可结果是饮鸩止渴……
纪伯伦在他耳边述说着战场情形的不妙。
他好像又要将自己的家人害死了。迟陌如此想着，不知哪来的冲动，拍了拍石榴的树干，让它将自己放回地面。
石榴：“？”
它枝条上的那些眼睛也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