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烛火无声跳动, 流苏的影子在远处花团锦簇的屏风上起舞。
薛青临沉声道:“虽然这次崔明秋没有死,但是齐暄宜情状恶劣,应当予以重判。”
他说到此处, 顿了一顿,看向萧鹤,见他表情无甚变化, 便继续说道:“大同军内法度严明,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萧鹤, 这些条令是你当年与我一起制定的, 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我清楚。”萧鹤说, 他语气淡淡,没人能猜透他心中的想法。
“你清楚便好,”薛青临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萧鹤又要说出替齐暄宜去死的傻话了。
他忽然想起另一桩事来, 连忙问道:“这次你不会还想到天牢里陪他吧?”
萧鹤说:“不会。”
薛青临这下彻底放了心,以为自己这位兄弟是打算放弃齐暄宜了。
他站起身,走到萧鹤的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他说:“齐暄宜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交由我们来处理,世间的情情爱爱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时间久了, 没什么放不下, 也没什么忘不了的, 你要是不想为这事烦心, 张廷那里还有一大堆陈年旧案没有处理完, 你去帮他处理一下下吧。”
薛青临想着他们两个在一起都四年多了,萧鹤差不多也该腻味了,而且他总听前朝的旧人说,齐暄宜的脾气非常不好,喜怒无常,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等会儿他就去给菩萨上一炷香。
萧鹤却道:“我最近没有时间。”
薛青临收回手,警惕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明日要去一趟清河郡。”
“清河郡?你去清河郡做什么?你——”薛青临话至嘴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眯起双眼,充满危险地看向萧鹤,“你什么意思?你要去找崔明秋是不是?你想让崔明秋为齐暄宜求情是不是?”
萧鹤没有反驳,薛青临便知道他的回答了。
“萧鹤!”薛青临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牙道,“这居然能是你做出的事?你还是从前的那个萧鹤吗?”
“好啊,真是好啊,为了齐暄宜你差点弃了大业不顾,你不要命地陪着他逃了一路,如今还要为他坏了自己一手制定下的律法,萧鹤,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嘴脸,与你从前的见过那些个仗势欺人的昏官又有何异?”
萧鹤任由面前的薛青临对他骂出各种难听的话,他的思绪已飞回天牢里面,他们都说他喜欢齐暄宜喜欢得昏了头,发了疯,可他的爱人却看不到,说他喜欢别人。
薛青临见自己根本骂不醒他,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不必去清河,我可以饶齐暄宜一命,算是顶了这些年你为大同军立下的功劳,只是从此以后,你不许再见他。”
不等萧鹤开口,薛青临继续说道:“萧鹤,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的脑袋虽然没有你那么灵活,但要拿住齐暄宜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你再不见他,我可以保证,让他衣食无忧,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时值盛夏,薛青临为人节省,宫里从不用冰,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也是燥热的,今日不知为何却冷得厉害,晚风一吹,直吹进人的骨头里。
许久之后,萧鹤点了头,对薛青临说:“好,我答应,只是今晚我想再看他一眼。”
“可以。”薛青临痛快应道。
天牢里,齐暄宜抱膝坐在地上,他心里想萧鹤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崔明秋,他有很久没看到他脸色这么难看了。
可惜这次暗杀没有成功,下次再想要她的性命怕是更难了。
如果自己还是皇帝就好了,生杀予夺全在他手,想要谁的脑袋就能要谁的脑袋。
这也怪师父,那个时候他若是反抗再激烈些,自己就有理由把崔明秋和萧家的人全给杀掉,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崔明秋就算不上他的至亲至爱吧。
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到了南柯境里也是这样,齐暄宜抬手敲了敲额角,他得想个办法哄得师父再高兴起来,可这好难啊,想得他脑袋疼。
他坐到午夜,眼睛一直盯着牢房外面的过道,都快盯出泪来萧鹤也没有再回来,最后他出声问狱卒:“萧鹤呢?”
狱卒从薛青临那里得了消息,直接告诉他:“他不会再来了。”
齐暄宜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看样子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有些后悔,师父这次果然是生气了,他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鹤站在暗处默默看他,直到齐暄宜裹着被子沉沉睡去他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傍晚时在天牢里齐暄宜对自己说的话,他说是因为自己喜欢崔明秋,才要杀掉崔明秋的,也许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他性情冷漠,不通情爱,自己该多教教他。
然如今事情到了这番田地,那些情爱他不懂也没什么不好的。
薛青临见他终于从天牢出来,忍不住在旁边冷嘲热讽地说他这一眼看得时间可够长的,萧鹤也没理会,回了冷宫里的那座小院。皎洁的月光下,园子里的菜都熟了,可给它们浇了一个春天的水的人却不能回来了。
萧鹤在园子里枯坐到翌日的黎明。
他不知道薛青临会把齐暄宜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他在那里住得习不习惯,身边的人会不会欺负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来。
萧鹤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变得迟钝,好像除了有关齐暄宜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他必须得接受与齐暄宜的分离,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他。
天牢里那间牢房已经空了,齐暄宜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许还在这京城之中,又或许已去了千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