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啦,要真说怨恨的话,我觉得还是一代人更有资格怨恨。”
男孩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季南意外:
“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一代人看着天空流泪,还不太理解——表世界的天空就美成那个样子,一不见就要死要活的。”
“后来我捡到一只狗,养了没几天就死了,那时我才明白一点。”
他斟酌半天:“……得到后再失去要比一开始就没有要更加痛苦。”
“他们都看过那么美丽的天空,现在却只能看见阴天了……倘若让我现在变成色盲,那我肯定也不愿意。”
白贺鸣半天没听到回话,一抬头发现季南正怔怔地看着他,幽暗漆黑的眼神半点笑意也无,看得白贺鸣心里发毛。
看着他比这个世界要明媚的多的眼睛,季南心里想的则是:这孩子,比她想象中要更讨自己喜欢。
是的,她喜欢这样的。
不过这个让白贺鸣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季南又重新扬起嘴角,仿佛刚刚的几秒只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理解的很好,只漏了一点点。”季南透过车窗看向天上的云,“那些盯着天空流泪的人,思念的不仅仅是天空。”
男孩的眼神中透着懵懂,季南并不想深聊这个,于是转移话题:“博学多识,心地善良,真是个好孩子。”
她说着摸了两把白贺鸣的头。
“学校的老师经常夸你吧。”
温柔大姐姐的人设很好把握,季南披起马甲来得心应手。
但白贺鸣眼中的神色却黯淡了几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没说出什么,脸上写着抗拒。
碰巧副驾驶的人又回头看看他们,季南维持着温柔善良的人设,看着他露出一个堪称纯良的微笑。
那人没理她,将视线从季南身上移开,又看了白贺鸣好几眼,才缓缓转过头去。
男孩低着头不说话,没人看见季南倏然冷下来的表情。
这孩子绝对有问题。
但他不愿说,这可不行,季南心想。
遇到这种情况,一位合格的善良少女应该体谅他的难处,摸着他的头细心安慰,于是季南也确实这么做了。
来自同类的温暖如同无孔不入的水,轻而易举地渗透到土地深层中去。
尤其是在土质疏松的情况下。
没过几秒,他就坦白:“有夸过,次数不多,但是我宁愿他们不夸。”
“我都能看出来的,他们的夸奖并不是因为我出色,而是一种安慰,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带着悲悯。”
男孩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恐惧。”
“为什么?”
上钩了。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白贺鸣听到这个问题后将笑容掩去几分,只留下隐隐勾住唇角的残存。
他沉默了一会,季南以为他不想说,但他开口:
“因为我身上有病。”
“病?”这个回答又叫季南意外。
她实在看不出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病。
“精神畸变症,每个得这个病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的症状。”
男孩不自觉抓紧衣角,四处乱飘的眼神泄露出几分不安。
“在我身上就是……”白贺鸣声音越来越小,抬眼看了下季南,发现她神色无异,便继续说,“自从我被发现,精神值就一直在降低,从未回升过,虽然进程很慢,但不知道会不会停下来,也不知道会低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会低到五十以下。”
为什么别人看他的眼神中会带有恐惧,已经明了。
在别人的眼中,这个孩子与人类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他不再是生存群体的一员,而是‘它’的容器。
但他们又忍不住对其中的可怜同类心生同情,于是又送出与他来说可有可无的怜悯。
季南迫切地想知道关于白贺鸣的事当然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自己正与白贺鸣在同一辆车上被‘押送’到研究所,换句话来说,在那些人眼里,她与白贺鸣是同类型的存在。
白贺鸣因为精神畸变症被列为危险人物,那她是什么?
更让人困惑的是——让这么一个堪称定时炸弹的人去学校上课,真的好吗。
“我其实不太懂。”他看季南没有那么排斥,鼓起勇气,问:“我是很可怕的存在吗?因为这个病?”
季南颇有怪异,但没机会再问,车辆缓缓停下,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二十多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将这辆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拿着枪,直到未收的那个人示意,驾驶位的两个人才示意季南和白贺鸣下车,而他们却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确认季南和白贺鸣两人完全被白衣人接收,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
他们被白衣人裹挟着向前走,在群楼之间左拐右拐,最终进入一栋平平无奇的老旧居民楼。
白贺鸣因为每半个月都要去研究院做例行检查,一路上状态如常,还有拍着季南的手背安慰她的余力,季南问他为什么会响起安慰自己,白贺鸣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挺害怕的,季姐不也是第一次来吗?”
季南抱着花盆面色不变,视线却不自觉飘到旁边。
她不害怕。
还有,直球打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打了。
居民楼的楼梯一节高一节低,全为水泥铺成,做工粗糙,脚感奇差,墙皮开裂,露出灰黑的内侧,无一不通露出岁月的斑驳来。
季南跟着白衣人向上走,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里世界真就穷到这种地步?连研究用的区域都这么简陋。
但季南的理智却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毕竟监察所都没这么寒碜。
果然,在打开最顶层的一个破铁门后,一切豁然开朗。
所有住户室都被打通,连成一整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