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宁安青和弓九的事, 宁安华早已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自然也想好了在皇上面前怎么说。
皇上问完,她神情一僵, 半是无奈,半是不满:“臣也真是想不到,臣不过离家一年,怎么就让他把妹妹给哄了。不瞒陛下, 臣的妹妹自小体弱,一年没事也要病几次, 若早知有此事, 臣定要问他, 他奉命照顾臣的妹妹, 做好医者的本分就罢了,没得惹小女孩烦心做什么?”
宁安华语气微冷:“陛下,请恕臣无礼,臣也顾不得什么大道理了:若慎勇伯还能醒,臣大约管不得他于国有功无功, 臣想问的,都要他一一答出来,让臣满意才好。”
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处于能明确表达出不情愿、不想同意, 又不会让皇上觉得“冒犯”的程度。
皇上果然没生气, 也没怀疑什么。
弓九今次立功前, 不过是仪鸾卫指挥佥事, 就算清熙郡主想和仪鸾卫加强关系, 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亲妹妹, 弓九也不算好选择。况且, 清熙郡主和林爱卿也一向懂分寸,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过,他斟酌了几日,若弓九还能醒,他少不了要给他娶亲。换一家不知分寸,不忠不诚的,还不如清熙郡主的妹妹。
虽然这样,清熙郡主和义勇侯夫人交好,又是慎勇伯的妻姐,和仪鸾卫的关系太近了。可她恰又真心无意掌权。何况,郡主和嫡出公主驸马的亲妹妹,再低嫁也有限。
身为天子,他理当考虑到臣子势大的后患,成全慎勇伯和清熙郡主的妹妹,对皇权稳定也算有益。最多他再斟酌斟酌,今后怎么用慎勇伯。
——也省得宁氏幼女都报了免选,宫里还有人惦记着她。
但慎勇伯还生死未知,再考虑到清熙郡主的心情,这时候赐婚,不是施恩,倒是结仇了。
皇上只笑道:“容朕稍替慎勇伯求个情,他伤得重,你……下手记得有些分寸,别打出事了。”
话中之意,他不反对这门亲事,还支持宁安华随意压制弓九,不把人打坏了就行。
宁安华露出微笑,应下:“是,臣知道了。”
这端方、庄重无比的一个微笑,却看得皇上有些晃神。
他一向知道清熙郡主有倾国绝色。但她是臣子之妻,所以纵然她入朝领职,出入朝中,他也从未像打量诸须眉一样细看过她。
她甚少单独入见,几乎都是和林爱卿一起来。
前岁承平地动,她从敌军中血人一样杀出来,也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适才等她回话,看到她这一笑,他才明白,她的容色究竟有多么摄人心魄。
这等绝代佳人……
宁安华敏锐地发现了皇上的走神。
类似的神情——对她容貌的赞叹和羡慕,这几年来,她在很多人脸上见过,只有这次让她觉得麻烦。
别人心里有再多妄想,都不可能成功。令她厌烦的人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但皇上——天子——有太多手段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诸如君夺臣妻,父夺子媳的事,在历朝历代皇宫中,不知发生过多少。
皇上现在还只是单纯地欣赏她的容色,却难保以后这份欣赏不会变得龌龊。
看来以后在御前,她最好一次都不要笑了。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笑容,只做无事,和平常一样,垂首恭敬问:“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皇上也迅速回神了。
他扫视左右,太监们都低着头,清熙郡主也不似发现了他的失态,便笑道:“无事了。护送义勇侯夫人相关事宜,朕让罗温与你商议。”
宁安华行礼告退。
紫宸殿外,夏日稍显闷热的空气扑到她脸上。
天上浮着大团的阴云,空气潮湿,要下雨了。
身处充满水汽的环境,宁安华想起了五年前。
只因世宗皇帝一己私欲,林如海受了极重的廷杖,险些丧命。
愤怒之下,她在立幽堂,用大明宫中“太液池”和“福海”两处水里与世宗皇帝相关的怨气,给当时还活得相当健朗的世宗下了诅·咒,能在关键时刻削减他的运气。
在甄素英刺杀世宗的时候,她全力催动诅咒,和甄素英——虽然这甄素英并不知情——一起杀死了他。
当时她才升到三级不久,能牵动的怨气非常有限。而现在,她强于当年岂止十倍。
她仍不必强加恶咒,只需取京中与皇上相关的,枉死的怨气,便足以在关键时刻削减他的气运,给他造成致命一击。
皇权高高在上,谈笑间要人性命,天地间的规则又对修行之人有太多限制,她未雨绸缪,只想安稳度过人间数十年。
……
和罗温、卢芳年沟通完离京细节,宁安华用整整两天两夜,几次耗尽异能,在整座京城结下了咒网。
“咒”带着丝丝缕缕怨气钻入皇上的身体。
宁安华结咒时心态平和,所以,没有受到任何“龙气”的反噬。
目前整座京城里和皇上相关的怨气,还没有福海水底与世宗相关的怨气多。但每新添一缕枉死的怨气,都会顺着“咒网”进入皇上体内,增强“咒”。
换句话说,若皇上一直保持现在的治国水准和道德水平,“咒”最终也不会很强。
但若他和世宗晚年越来越像——
两日的大雨将天空洗成湛蓝。
宁安华头枕栏杆,看日落月升,漫天星河璀璨。
卢芳年在她身旁坐着。
她们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几样下酒菜,酒壶已空大半。卢芳年自斟一杯,又倒满一杯,递给宁安华。
宁安华接过,一口喝干。
卢芳年夹一筷子烧鹅喂到她嘴里,又倒一杯酒给她。
宁安华把这杯也干了,笑道:“不如我不送你去找义勇侯了。你和我回辽东府,日日服侍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