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 卢芳年可以丝毫不带心慌惧意地直视罗焰。
成婚四年,夫君对她从来都算尊重爱护,但她对夫君总是怕的。
夫君是圣上心腹, 位高权重,却似凭空出现在朝堂之上,圣人身边。
她和卢家都不知道夫君的任何过去。
她也从不敢问。
夫君比她大十三岁, 领武将职,卢家却是读书世家。她从小学的琴棋书画,与夫君平日喜欢做的没有任何相同。
她也不知道夫君喜欢做什么。
她和夫君相处的时间很少。
就算这一个月,夫君答应会给她一个孩子, 也不过是二更时分过来留宿, 第二日不到五更便走。
他们并不比从前多说几句话。
她知道夫君的身份有多敏感危险,所以夫君不说, 她也从不主动问夫君外面的事。
怕给夫君惹来麻烦, 她甚至不敢多与外人深交。
从前在闺中交好的姊妹们,也逐渐都疏远了。
夫君去年离京时, 让她想去谁家就去谁家。可除了宁夫人家里, 她也没有别处可去了。
她这几年, 都幸好有宁夫人。
卢芳年平静地笑着, 看向她高大冷峻的,眼中情绪翻滚的丈夫, 和他对视。
原来这个人是有心的。
他的心还和他的身体一样火热,并不是冷的。
只不过,这颗心不在她身上。
卢芳年不知道自己期待着听到的是什么。
但她觉得,无论听到什么, 她都可以坦然接受。
罗焰轻轻吐出一口气。
“若你心意已定, 我要先求得陛下同意。”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卢芳年仍觉鼻尖一酸。
是真的。
他默认了。
他在承诺他不会做出错事。
她该高兴吗?
卢芳年眼圈渐红:“大人,请你过来。”
罗焰立刻发现她对他的称呼变了。
他坐回椅子上,身体前倾,靠近她。
卢芳年的声音轻而柔:“我能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罗焰:“……赐婚之前。”
卢芳年稍加回忆,不由睁大眼睛:“难道是……林大人在扬州中毒,性命垂危的时候?”
罗焰承认:“是。”
是他听了十一和十八对宁夫人赞不绝口,一半是怀疑好奇,一半是为任务顺利,有意试探压制。
结果,就在林大人的病榻前,他对宁夫人起了不可见人的觊觎之心,几乎失态。
他看着卢芳年:“是我自己——”
卢芳年第一次打断他的话:“当然是大人自己。”
罗焰一顿。
他手指微曲:“我能不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仪鸾卫中那么多女子,上战场之前,大人都会把自己的刀换给她们吗?”卢芳年终于不再看罗焰,“我毕竟和大人夫妻四年,我一直……在看着大人。”
可能大人自己都不知道,那时,他看宁夫人的眼神含着多少倾慕,又有多么温柔、疼惜、充满愧疚。
大人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她。
原来从一开始,她和大人就不可能做一对亲密无间的恩爱夫妻。
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希望她没有看到,没有明白过来。
但她已经想通了。
她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卢芳年稍有些哽咽:“至于宁夫人,她一直坦坦荡荡。”
她转头向内,拭掉泪水,声音又恢复平稳:“大人,我任性了。”
罗焰反而一叹,闭目道:“不,你应该问。”
他说:“等一切落定,我会求陛下答应。”
卢氏本来就与宁夫人亲近,又有此回几次救命之恩,她想认宁夫人做义母以报答,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应该会同意。
他和宁夫人也本就不可能。
过去的一日就当是做梦。
他该梦醒了。
卢芳年转过来:“大人,我从无意为难你。即便宁夫人愿意,真认了母女,私下称呼,也不与大人和林大人在朝上共事相干。”
罗焰:“那若宁夫人不愿意?”
卢芳年:“宁夫人愿不愿意,我都是卢芳年,与大人圣旨赐婚,结为夫妇。夫妻一体,我不会做有损大人的事。”
她神色变得严肃,低声说:“宁夫人对孩子有恩,就是对大人也有恩,希望大人的心思不要再被别人发现了。女人的名声何其要紧,宁夫人不是我这样的俗人,却更会受世俗所困。”
罗焰一怔,亦严肃道:“我不会了。”
他不禁问:“你对宁夫人,为什么……”
卢芳年一笑,问:“大人,你知道吗?成婚这么久了,我见宁夫人的时间却比见大人要多得多了。我和宁夫人说过的话,是和大人说的十倍、百倍。我娘与宁夫人平辈相交,我本便矮宁夫人一辈。若宁夫人愿意认我,我也甘愿做她的女儿。”
罗焰心中含愧,认真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他确实在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卢氏亲近。
卢芳年忍泪看向帐顶,语气里颇有两分自暴自弃:“有什么对不住的。本来也不是大人自愿娶我。”
罗焰:“我成婚那日的话不会变:娶了你,你就会一直是家里的夫人。”
他不是自愿娶的卢氏,卢氏又何尝是自愿想嫁?
她本该嫁给由父母千挑万选过的,年龄相仿的少年才俊,或许会情投意合,或许会相敬如宾,或许会吵吵闹闹,但总会相携到老。
嫁了他,他给不了她寻常丈夫该给的。
婚姻对女人比对男人重要得多。
他做不了体贴的好丈夫,只能尽可能多给她尊重。
卢芳年:“我信大人不会变。”
她伸出手,握住罗焰的,两人的手交叠,放在她小腹上。
她的语气温柔如水,说出的话却有决绝之意:“大人和我,就这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大人都会全心待他好、尽心教导他,做一个好父亲的,是吗?”
罗焰惊讶:“夫人的意思是……”
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