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门,只得再折回去发闷。
立幽堂中,林黛玉细赏了一会画,笑问:“太太的号是自己取的,还是父亲取的?”
宁安华笑道:“你父亲非说取不出来,我自己想的。”
林黛玉念:“长幽。”
宁安华轻声问:“今日席上,可有玉儿愿意他为你取字、取号的?”
林黛玉抿唇,半晌摇头:“太太,我想自己取字、取号,我……”
宁安华半搂她在怀里:“玉儿想说什么就说。”
林黛玉问:“太太,我……可以不成婚吗?”
她小声说:“我可以一辈子陪着小姨……”
宁安华一怔。
她没有敷衍过去,认真思考过利弊得失后,才说:“可以。”
青儿很大可能不会成婚,二姐儿也差不多。
黛玉也不成婚,最多她的名声会受到些质疑,被人说她“故意耽误继女”,别的没什么大影响。
她愿意舍去一些名声,换黛玉自在高兴。
婚姻定终身,可几十年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现在看着千好万好的人,将来也未必不会变。
她亲生的女儿被人负心,她能不顾“天道”“杀孽”去了结负心汉,但她可能不会为黛玉做到这种程度。
就算和离,也抚平不了黛玉在婚姻中受到的伤害。
那么,一开始就不踏入婚姻,也算是一个好选择。
林家有让女儿一辈子不成婚的资本。
——只要林如海能活得长些。
她笑道:“等你真想好了,我帮你和你父亲说。”
林黛玉的心安定下来,过了一会,笑说:“太太只当我说了傻话,别告诉爹爹了。”
宁安华道:“玉儿,我说的是真心话。”
林黛玉笑道:“太太,我知道。可我不能自己任性,带累了妹妹。”
宁安华道:“妹妹也可以不嫁人。咱们一家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好?”
林黛玉笑问:“妹妹才几岁?太太这就替她定了。或许她愿意成婚呢?”
她道:“我方才是想左了。这家不好,难道没有别家?”
宁安华问:“他家的人都不好?”
黛玉不是对江明越有兴趣吗?
还是她看错了?
林黛玉垂眸,看她裙摆上绣的莲叶:“太太,薇大姑娘对温公子有意。江二爷……承恩公夫人不是让人去找他了?我问过舅舅,江二爷的文采分明比温公子好。”
她仰起脸,笑:“他无心,我又何必有意?承恩公夫人没取中我,我也不能让咱家去赶着他家。”
宁安华摸了摸她的额发:“玉儿有志气。”
她说:“玉儿说得对,天下好男子多得很。你只管放开手挑。谁能被你挑中是他有福。若天下没人有这个福气,那就是福气留在咱们家了,家里更要高兴。”
林黛玉双眼发亮:“嗯!”
看时辰着实不早了,林黛玉便要回房。
宁安华犹豫再三,问:“玉儿,我有一件事,得先问你的意思。”
林黛玉忙道:“太太请说。”
宁安华便附耳低声道:“是你柳太太……”
林黛玉一时气愤,一时伤感,一时又叹息,听完便道:“太太只管做!只是爹爹和张主事私下提一句罢了,不碍着什么的。”
林黛玉走了,天已亥初,林如海终于能回来。
就算明日寅初就要起来上朝,他仍细问今日如何。
知道他不听完恐怕都睡不好,宁安华没省力气,把该说的都说了。
因黛玉还没下定决心不成婚,她便没提。
再有江纯辉的心思并无实据,也没说。
林如海思索半日,冷哼:“我正想和你说,这几个小子的文章都是什么狗屁,不如安硕多了!江家不愿意,我看还是玉儿的福分!”
宁安华:“温澄和玉儿并列第一,快把这话收回去,不然连玉儿都说上了。”
林如海:“他比玉儿大三岁,还只能和玉儿平手,回去该自愧自悔!”
宁安华笑:“罢了,别气了,江家好歹还算实诚,没故意哄人。咱们再挑。”
林如海憋着一股气,不言语,宁安华都要睡着了,才听见他说:“江家老二那首诗倒不像藏拙。”
宁安华清醒了两分,想说什么。
可这也只是林如海自己的感觉,做不得准,她便索性睡觉。
江家谁还有心,一定会再来的。
睡得太晚,似乎才闭上眼睛就该起了。
宁安华还记挂着柳月眉的事,等林如海洗了脸,她给梳头时,便说:“表哥帮我一个忙。”
林如海忙道:“妹妹说。”
宁安华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又道:“我昨日先问过玉儿了,玉儿同意,这件事也不会有损玉儿的名声。”
反而林家对女婿的要求传出去,还能表露结亲之意的,才值得林家费心思考察。
林如海却没应。
宁安华给他插·上青玉簪,问:“表哥觉得不妥吗?”
林如海叹:“不是不妥,是我……”
他回身看宁安华:“是我也曾有妾,怎好以此去说别人。”
宁安华问:“张裕成是有子有女,见色起意,表哥是吗?”
林如海忙道:“虽然不是,可——”
宁安华接了这句话:“可有妾就是有妾,不分理由。”
林如海道:“正是。”
宁安华一笑:“表哥这么想,我很高兴。”
她推林如海起来:“但你已经‘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了。你非要觉得你有过妾就不能说别人,咱们也别要求女婿了。万一玉儿无子,女婿要以子嗣为借口纳人,你是应是不应?”
她问:“还是表哥觉得,这是张家的私事,你不想管?”
两人对视。
林如海忽然一笑。
宁安华微恼:“你笑什么?”
林如海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妹妹变了。”
他直起身,笑道:“有机会我就说。”
直到他去上朝,宁安华也没问出来他口中的“她变了”,